陳錚信上有言：揕夜樓主人與其手下，即朝廷所遣之十人，每代均有不凡造詣，因要防止其人與江湖中人勾結(jié)而舍本徇私，因此每年一更換。十人中，一為樓主，有四象之職，蒼龍朱雀白虎玄武，四職各有陰陽，共有八人。陰職于暗，陽職于明。所剩一人為樓主影也。然，考驗之法終是憑樓主決斷，難以定言也。
既然四象也分陰陽，眼前這個男子負責考驗新人，想來是在明處，那便應(yīng)當是陽之白虎了。
那男子又笑起來，笑容澄澈，很是良善的樣子。他站起來，手往旁邊的椅子指，“請坐，我姓君……君宵秀?！?p> “樓疏若。”樓疏若也自報了家門，坐了下來。
“這樣很好，我可以叫你樓兄。”君宵秀當真很是溫潤，擔得起“謙謙君子，溫良如玉”的八字評語。樓疏若搔搔鼻尖，笑道：“那也很好，我可以叫你秀秀?！?p>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樓疏若明顯看到君宵秀臉色僵了一下，好半天才道：“那么關(guān)于龍井的故事，愿聞其詳?！?p> “話說龍井茶是某位皇帝在江南一個叫做龍井村的地方發(fā)現(xiàn)的。當時是說龍井村的水都帶有幽香，清冽宜人，于是皇帝去龍井村的水井處看，發(fā)現(xiàn)水井壁上長著一棵如龍形，蜿蜒而上的茶樹。此茶樹上采摘下的茶葉，清香無比，聞之便如有清氣而入肺腑?！盵注]
樓疏若看了一眼桌上清碧的茶水，“于是那茶樹便被賜名為龍井茶了。所以，這世上真正的龍井只那一棵，被作為貢品了，只有皇帝陛下喝得到。而那井臺子上的另外幾棵相似茶樹產(chǎn)的茶葉，便只有朝廷大員才喝得到。其他小百姓，便只喝喝龍井村其余地方長的相似茶葉已經(jīng)福澤不淺了。秀秀你這茶葉便是井臺子上的，可是朝中高官才有，福氣深厚?！?p> 其實揕夜樓樓主既然是朝廷的人，那么他的手下有這樣上等的東西，也不算很奇怪。
君宵秀聽得津津有味，轉(zhuǎn)而便將手中茶壺提起，斟上了一杯茶，道：“如此好茶，該當請懂它的知己飲上一杯?！?p> 樓疏若也不推辭，接過淺啜了一口，搖頭笑道：“有好茶有好水，火候卻不好，生生浪費了。”
君宵秀一怔，也笑，道：“原來樓兄的舌頭也很靈。”他將黑棋子的棋缸推到了樓疏若面前，道，“難得能見到樓兄這般的妙人，怎可不對弈一局？”
“我執(zhí)黑？承讓了。”樓疏若拈了一顆棋子在手，沉甸甸的觸手生溫，卻是上好的黑玉，拍了拍棋盤，下在右下角的星上。
君宵秀也跟著下子，道：“既然樓兄是上我這里來，考得自然是文。此處與樓主處相通，因此樓主的吩咐我也早已聽聞。不知樓兄所謂的會驗尸……已經(jīng)有多久了？”
樓疏若道：“時間早已記不清了。不過摸過的尸體，多少總有上百罷。”
“哦？”君宵秀眼睛一亮，“那么樓兄對尸體應(yīng)當足夠熟悉了？”
“你要聽哪方面的熟悉？”樓疏若慢悠悠地下子，慢悠悠地道，“比如說……死后二刻出現(xiàn)尸斑，一個時辰后尸斑融合，之后尸僵出現(xiàn)，下頜關(guān)節(jié)僵直，三個時辰后全身關(guān)節(jié)僵直，之后尸斑以手壓會退色……”
他口中不停，手下也不停，君宵秀也下子如風，氣定神閑，溫潤君子的模樣聽著這些尸體變化竟也沒有任何變化，直到樓疏若說到尸體化成尸蠟，才道：“尸體的變化說到這里也就夠了。說起有段時間我見過的一具尸體，很是奇特。臉色平靜，死時似乎沒有痛楚，全身看起來無傷無青紫，口中，頭頂，甚至于耳道之中，下體也無傷，然其身體健壯，絕非暴病而亡。樓兄以為，他的傷口會在何處？”
樓疏若手停了停，又將一枚黑子拍了下去，道：“那就只能是，鼻子……”
他抬起手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以細長之物，從鼻孔伸進，直入腦……出手極快，是以沒有痛苦表情，甚至根本看不見傷。但是這樣的傷口，陳尸幾日，會看得到從鼻孔流出的腦漿?！?p> 若是杜青宣在此，聽他說得這么理所當然大約又要胃痙攣，可是君宵秀卻有些贊許之色，道：“那么會以如此殘忍手段殺他的，會是何等樣人？”
“這種手段不僅殘忍，而且隱秘。但是這法子不能持久，就算仵作當時驗不出，不久后鼻孔流出腦漿，也要露餡。想不露餡，就得早早將其下葬才是。需要隱秘殺之，又能安排早些下葬的，多半是死者的親人……不是父母，便是妻兒?！睒鞘枞裘嗣剑Φ?，“而能以快手法致人死命，多半也是會武的，且武功不弱，我以為這樣的案子，查起來須得謹慎，在無確實證據(jù)前不可打草驚蛇。”
君宵秀又點了點頭，道：“跟當時的情況相較，樓兄所說的沒有十足，也有九分。咦，叫吃了?！?p> “吃完就可以安心去了?！睒鞘枞舾窒聨鬃又螅χ南乱蛔?，“定局?！?p> 君宵秀吃掉的那一片黑子，正好讓他有地方下決勝的一子，那一子下去，便定成了死局，這應(yīng)當算作誘敵深入之計，君宵秀是輸定了。
君宵秀愣了一會，啪嗒一聲丟下棋子，拊掌嘆道：“妙、妙、妙……”
他連嘆了好幾個妙，才站起來道：“能識得樓兄這般的妙人，當真是我的福分。宵秀真心希望日后能與樓兄共事，我這一關(guān)，樓兄便算是過了。請出門去喚了藍叔帶你重見樓主罷?！?p> 樓疏若也站起，笑著鞠了一躬：“多謝?！?p> 君宵秀看了看他，忽然又道：“只是樓兄不會武，只怕入揕夜樓后多有危險?！?p> “誰說的?！睒鞘枞舨[起眼，“我會武，只不過不能輕易用，用了我就慘了，一百年元氣難復(fù)?！?p> 君宵秀一怔：“真的？”
樓疏若一本正經(jīng)道：“假的。”
轉(zhuǎn)身出去，卻見藍叔已經(jīng)帶著杜青宣站在門口了，想是那邊結(jié)果出得早，反倒是過來等他了。
“如何？”樓疏若上下看了看杜青宣，似乎沒有鼻青也沒有臉腫，難道居然是勝了？這位白虎君宵秀雖然沒有露功夫，光憑那招“袖風開門”也能把杜青宣擺平，而那位玄武既然主武，想必更加厲害，他杜青宣居然能全身而退？
“若是未通過，便是由其他小廝引領(lǐng)著直接送出樓，不會由在下來引路?！彼{叔躬身道，“請隨在下來?！?p> ……這么說還真的有運氣了。樓疏若斜眼看杜青宣，見他還是一副呆傻的表情，不由得道：“怎么樣？”
“沒怎么樣……”杜青宣迷惘道，“我進屋后，里面那人和我面對面手都沒有碰到，臨空比劃了幾招，便放我過了。”
注：龍井茶許多傳說，有說是古時不明朝代的，也有說龍井此名是乾隆皇帝命名，此處是架空歷史，年代錯亂處……還請大家見諒，就當它是一朝的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