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羽族旅行者
可惡……
乘著西維婭的小船趕往湖中城堡的時候，伊凡并沒有覺得距離很遠，然而，當他需要靠自己的手腳以及烏鴉的披風游到岸邊時，他卻發(fā)覺這個鏡湖很大很大，大得難以想象。
克拉倫斯應該是已經(jīng)駕著小船來到了很靠近北岸的地方，可是為什么還是看不見湖岸？四周煤油燈的光影早已模糊不清，陌生人的驚叫，詭異的嘲笑聲，全都像是隔夜的夢一般越來越遠。風與浪的回響仍在繼續(xù)著，就像是亙古不變的海潮。
“我們走?！?p> 克拉倫斯沒有等待多久，他托起魔法之書，喚醒浮冰兩側的風，果斷地說。艾夏頓時不解地仰起頭來。
“可是，可是伊凡……還有烏鴉怎么辦？”
“烏鴉不會死的。”在克拉倫斯低聲吐出無比沉靜的話語時，魔法之風已經(jīng)依著冰層的邊緣將水流推動了起來，“亞菲爾也不會?！?p>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稍稍一揚，露出很淺卻很溫柔的微笑。
“在那位‘地之精靈王’追上亞菲爾之前，請跟我到城堡里去一趟?！?p> 羅密薩語的符文依舊盤桓在城堡上空，朝向北方這一側的燈火消失了，綠瑩瑩若隱若現(xiàn)的輝光讓整座城堡宛如一座幽靈盤踞的古墓。艾夏回頭一看，她的表情瞬間莊重起來。
“尤利西斯和黛芙妮·雪靈還在城堡里，我們得……阻止他們。”
凍得快要失去知覺的西維婭吃力地勸說道，艾夏低下頭，沒有思索太久，她就像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似的，咬緊下嘴唇，用力點了一下頭。
“我明白了。”
只能這樣了。抓住城堡里的大長老和羽族旅行者，讓他們收回他們召喚出來的怪物，這樣，這樣伊凡就會安全了吧！
盡管，此時鏡湖上刮起的風冷得就像尖銳的冰刀，為了趕時間，克拉倫斯還是咬牙增加了風推動水流的速度。被他們甩到身后的那些船上的巫師，仿佛根本沒有回過神似的，既沒有誰來阻止他們，也沒有誰向他們伸出援手。
就這樣，他們還能從冰層上下來，沒有被凍僵，簡直就是奇跡。
也許是想要救人的意念在驅動著毫無知覺的四肢吧，在克拉倫斯讓冰層表面融化、好讓他們被冰粘住的衣服能夠扯下來時，艾夏毫不猶豫地跳上了廢墟?？死瓊愃估骶S婭的手，踩著濕滑的碎石攀上宛如山坡的石堆。
城堡倒塌了不到四分之一。如果是普通的建筑，一定承受不了那地震般的震顫和黑石“炮彈”沖破墻壁的巨大沖擊力。被符文之光映亮的黑石建筑，反而在這種時候散發(fā)出不可一世的威嚴，那是只有這種古老而又神秘的祭神城堡才有的威壓。
克拉倫斯停下來喘息了一會兒，他仰起頭望了望頭頂上空比繁星更加神圣的魔法符文，然后繼續(xù)攀著碎裂的黑石，走向城堡內(nèi)部。在地之精靈王的破壞下，一條筆直卻坎坷的通路被生生撞了出來。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一座教堂一般的大廳，不，應該說原本是大廳的地方。
龍的頭骨滾落地面。
被折斷的龍翼在通紅的火里燃燒，銀色的蛇扭曲著身體，雙目瞪得滾圓。
莊嚴的大廳已經(jīng)面目全非，但是，比那些被摧毀的飛龍雕像與蛇形燈架還要醒目的東西卻在他們走進來的瞬間攫住了三人所有的注意力。在大廳的正中央，漆黑如鐵的地面上，竟是一片殷紅！
那是一個鮮紅色的法陣！
克拉倫斯倒抽一口涼氣，緊接著奮力朝法陣奔去。用鮮血寫著羅密薩語的繁復法陣上方，潔白無瑕不染一絲血色的羽毛在上下飄浮?？死瓊愃挂贿吪芤贿厡ι磉叺陌暮臀骶S婭喊，“你們先別過來！”
他在法陣邊緣停下。
令他感到驚駭?shù)牟⒉皇欠嚤旧?，而是那靜靜躺在法陣中的軀體。就像是某種富有宗教意義的壁畫似的，年輕的少女蜷著身子，側躺在微微發(fā)亮的血色里，身后白色羽翼朝著頭頂上方舒展開來。
目睹這一幕，艾夏和西維婭也全都驚呆了。
不用任何人解釋，這位少女的外貌已經(jīng)表明了她的身份。柔順的淺草色發(fā)絲優(yōu)雅地披在腦后，從發(fā)鬢的三股辮后面伸出來的，明顯不是人類的耳朵，而是像白鴿的羽翼那般覆蓋著白羽，有著羽翼般優(yōu)美輪廓的耳羽，隨著她的呼吸，那雙小小的羽翼微微顫動著。
她是羽族，一個真正的、活生生的羽族。
靜謐的臉龐就像是神明似的，完美而又圣潔，羽族少女的皮膚比人類的貴族小姐還要白皙，沒有一丁點血的潮紅。她穿著白色與藍色交錯的連衣裙，散開的藍色裙擺應該是很方便活動，白色衣袖裝點著銀亮的雪花。腰帶，腳踝，處處都有著清新得令人聯(lián)想到自然風光的裝飾品，她的頭頂也卡著雪花狀發(fā)卡，仿佛她就是雪的化身。
“黛芙妮·雪靈……”克拉倫斯屏住呼吸，輕聲呼喚，“你，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醒醒……”
羽族少女全無反應，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似乎是由于失血過多的緣故，她的手腕處被割開了很深的傷口。西維婭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
為什么，為什么黛芙妮會在這里？
難道不是她把尤利西斯、把塔卡漠鎮(zhèn)的人們害成這個樣子的嗎？為什么沒有見到尤利西斯，他不是和黛芙妮在一起、兩人共同維持召喚地之精靈王的魔法嗎？
到底是哪里搞錯了，為什么這里只有黛芙妮？為什么？
“安古，西沃里沃，奧格丹米撒，凱門……”
克拉倫斯的舌尖開始飛快跳動起來，復雜而又輕快的羅密薩語從他口中躍出。西維婭目瞪口呆地望著哥哥的背影，這一刻，她感覺眼前的哥哥就像朝圣者一般虔誠，仿佛每一個音節(jié)，都是對羽族那些古老智慧的尊敬。
終于，羽族少女修長的睫毛扇動了一下。
“黛芙妮·雪靈小姐，是嗎？”克拉倫斯猛地蹲了下來，焦急地看著法陣中那張蒼白的臉，“可以聽見我的聲音嗎？請回答我！”
“黛芙妮·雪靈小姐，請你醒醒！”身后的艾夏也忍不住揪心地呼喊起來，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只有這個羽族少女才能阻止這個魔法，阻止地之精靈王。
“黛，黛芙妮……”西維婭的聲音，低弱得就像蟲鳴，她用泫然欲泣的眼光注視著鮮紅色的法陣，“黛芙妮……”快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
蔥白般的手指也稍稍彎曲了一下，羽族少女茫然地睜開雙眼，仿佛能把人吸進去似的充滿魅力的銀藍色雙眼里，閃爍著不知所措的光。
“嗯……這是什么地方？”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