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看著那一疊堪比稗官野史的訪單,成功地被氣樂了。
洛涵在一旁惴惴不安,趕緊找了個理由腳底抹油了。
冷澄兀自狂笑不已,直能笑出眼淚來,他一下又一下捶著那疊軟軟的紙張:“這就是朝廷官員填的訪單,這就是為大恒鞠躬盡瘁的生民父母,這就是他們眼中的同僚!好好好,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洛涵在窗外撇嘴:“大人你一直這么天真嗎?我現(xiàn)在懷疑我跟著你到底有沒有前途?”
冷澄笑一會就不笑了,他很淡定了挑出了幾張充滿著“桃紅色”和“靡靡之音”的訪單,準備記下來給皇上看看。
洛涵在外面磨了一盞茶的時間,重新走進去的時候看著冷澄在抄些什么,再定睛一看,貌似訪單的東西赫然放在一邊。
這會他干脆不開口,裝作什么都沒看到扭頭走到了門口,默默眺望。。
開玩笑?和木頭棒槌講道理,除了被他自以為是的嘲諷,還有什么?
樂安任氏啊,你好歹也是和我妻子娘家齊名的世家大族啊,而且還沒沒落啊,你怎么就不能做事靠譜點?。?p> 洛涵正在腹誹著的時候,老尚書踱了進來。
只見老尚書鬢發(fā)皆白,長須飄飄,頗有仙風道骨之象。就連冷澄見了也起了些微的崇敬之意,連忙站起來:“見過章大人?!?p> 吏部尚書章明,前朝探花,傳聞中為人散淡,不好功名,偏偏官運亨通,吏部尚書任上二十年,只要不是朝野聞名的大過,基本上對有罪的官員都是輕拿輕放。因而在六部中人緣甚好,時人稱為張國老,有些不滿他的人偷偷叫他為“張昏”。
章明擺擺手,有點嘶啞的聲音響起:“都是自己人,用不著這些虛禮。
章明隨意一瞥,看到冷澄單拿出來的幾張訪單,只掠了一眼字跡,就微笑道:“怎么,冷大人也喜歡看這些有趣的玩意兒?”
若是以前的冷澄,這個時候不是紅著臉期期艾艾就是帶著怒意質(zhì)問:“難道大人就這樣任由這些人輕慢朝廷重事?”
但今非昔比。
冷澄抬起頭,露出一個虛浮的微笑:“得確是有趣的很,大人????”
章明已是落了座,悠悠說:“說不上是常,只不過每年都有那么幾個閑的發(fā)慌的人,你只當笑話看看就算了,本來就是上不得臺面的事?!?p> 明里說訪單上的內(nèi)容上不得臺面,暗里卻是告誡冷澄不要揪住這事不放。
冷澄一思便得,微斂了笑容,心不甘情不愿地:“的確是上不得臺面,就當笑話也忒荒謬了些?!?p> 章明呵呵笑了兩聲:“街上流傳的笑話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嘛,沒什么特別的,我們只做自己該做的事兒就好了?!?p> 冷澄忍下一口氣,低了頭說:“大人說的是?!?p> 章明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年輕人,將來大有可為,和你比起來,我這把老骨頭可是做不了什么了,只等著到時候告老還鄉(xiāng),得了清靜,給你們讓路”
我知道你要么是一腔熱血,要么是功名心切,但是不管哪種,最好收斂些。我已是風燭之年,不想再牽扯進什么事,你與我方便,我自然還你方便。
冷澄低低地咬住嘴唇,答道:“大人謬贊,下官惶恐。”
章明又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洛涵身上:“是小洛啊,不錯不錯,冷大人新來吏部,你這次可要幫忙把把關,你向來做事我是放心的?!闭f罷就要走
”出去。
洛涵眼睛一亮,立刻上去穩(wěn)穩(wěn)扶著,語氣殷勤:“大人注意點腳下?!?p> 冷澄看著洛涵點頭哈腰的背影,眼眸里滿是鄙夷不屑。
章明走出吏部,剛才渾濁的眼眸剎那變得清朗,他喃喃念道:“皇上居然把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子放到吏部,看來是要變天了。”
倚華站在氣派的朱門前躊躇,匾額上“任府“兩個大字金光閃閃。
本來她是不必來的,只是她不甘心,既然入了局中,就要占據(jù)主導。絕不要……絕不要向十年前那樣被拋棄,連點微弱的聲音都沒有的被拋棄……。
任家只是出來兩個穿的樸素的丫鬟出來迎接,開了個角門。
身后朗云兀自懵懂,她自是知道樂安任氏自視甚高,以前極盛的時候可以上接皇室,連將相都不放在眼里,又聽倚華說她是旁支,有角門進已是不錯,就提著包袱要跟著走。
不想被倚華張手攔下。
倚華冷冷地看著兩個丫鬟:“讓你們這樣的出來是誰的決定?“
兩丫鬟一看就不是頂事的,一個壯著膽子說:“是長房的大夫人?!?p> 倚華勾起嘴角,笑的分外的嘲諷:“于公,我是四品官的夫人,于私,我是任家的長房長女,就派你們這兩個東西帶我走角門?我娘可不是糊涂了?”
另外一個看著精明些的反駁:“長房只有兩位小公子,沒有小姐,夫人可是……記錯了?”
倚華還在笑,笑的讓人看不清摸不透:“你們知道的還真多”,眼波一轉(zhuǎn),看到了一個老婦人急匆匆地趕來。
倚華笑的越發(fā)放肆:“呦,這不是我娘的陪房劉嬤嬤么?”
劉嬤嬤走上前來,心不甘情不愿地施了一禮,沉聲道:“見過三小姐。”
倚華笑容陡然消散:“嬤嬤可是老糊涂了?我的排行可不是這個數(shù)啊,。”話音剛落,就驟然出了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居高臨下地說:“嬤嬤可想起來了?”
劉嬤嬤用陰毒的眼光看了倚華一眼,一字一句:“老奴想不起來了?!?p> 倚華又換了一張臉,上下打量著劉嬤嬤:“嘖嘖,嬤嬤也不是很老,怎么未老先衰了,看來得讓我?guī)蛬邒呦肫饋砹?。像嬤嬤這樣不省事的,要在宮里早就被拉出去打死了。還是我娘慈悲為懷,居然容得下你這個老廢物?!?p> 她口口聲聲我娘我娘,可語氣里絲毫不見孺慕之思,眷戀之意,倒是咬牙切齒痛恨,還有陰毒入骨的戲謔。
朗云已是張口結(jié)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