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小少爺冷卿遠的滿月宴終于到來了,冷府狹小的內(nèi)堂里不過半天就擠滿了不少官員和他們光鮮亮麗的家眷,院子里也堆上了成疊的禮品。
朗云要跟在倚華身邊貼心伺候著,香菡從臉上和學識上都只有當花瓶給人看的份兒,緋煙因著沉穩(wěn)大氣被倚華指定跟著以防不時之需,于是乎,有幾分內(nèi)秀但是又有點怕見人的碧羅,就被打發(fā)到門口記禮單去了。
碧羅開始對這個工作倒是很滿意,覺得清靜省心,可是記了幾筆就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大錯特錯。
就因為有些派來送禮的人實在是沒事閑的,趁著屋里觥籌交錯,沒人注意到這兒。說完了送什么什么,還要掃視一遍冷府周圍,露出一個不過如此的鄙視眼色來,還有的特意提高聲音念了禮后,嬉皮笑臉問碧羅:“小妹,這些東西只怕你都沒見過吧?你說小妹你長得那么帶勁兒,怎么就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當下人呢?”
第一個人這么說,碧羅只當沒聽見。第二個,碧羅在心里切齒:“狗眼看人低?!泵嫔现皇抢淅涞膾咭谎邸5谌齻€人,碧羅狠狠瞪他一眼,對著他的背影把筆拍在桌上,第四個,第五個……碧羅都要哭了,嗚嗚嗚,夫人,大人。我不要在這里,這些人好討厭……。
至于冷家有多窮酸,碧羅和緋煙第一天進來的就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呢?答案就是那天晚上的菜。
千年不變的水煮青菜,小蔥拌豆腐,還有幾小碟榨菜之類的玩意兒。
碧羅和緋煙當時只以為是單給她們的下馬威,覺得就這一天忍忍也就過去了。
而結(jié)果讓他們大吃一驚。
那日里冷澄有事不在,不分主子奴才,所有人在院子里圍著一張舊桌子,對著這三樣菜。安人動了筷子后,吃的最泰然自若的就是那個看起來金光閃閃,十分挑剔的任倚華??曜由蟻硐氯ィ彀蛷堥_閉上,十分之自然。更恐怖的是,她不僅吃的來勁,她還做評論:“今天的菜不如昨天的新鮮哈,張叔不會又買的散市的菜吧?”
張叔恭恭敬敬答道:“沒有,夫人,自打那次大家都鬧了肚子,老奴好久都沒買散市的菜了?!?p> 倚華一邊吃的不亦樂乎,一邊順口說:“鬧肚子也未必都是菜的問題,要是價錢合適,你再買散市的也行,能省多少是多少。”
聽了她話朗云,張叔,李叔都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當時碧羅,緋煙,香菡三個人就呆在那兒了。四品官的家眷吃散市菜——吃到鬧肚子,還想著省點錢再接再厲,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精神?
清官啊,大大的清官啊。賢婦啊,絕對的賢婦啊。
那個時刻碧羅和緋煙頓時對冷澄和任倚華燃起了洶洶的崇敬之情,只有香菡在認真地思考,要不要向妾侍的方向努力呢?你看正妻也才能吃白菜,可是如果不努力,恐怕連白菜都沒得吃!
她們不知道的是,吃完飯回房,朗云就趴在倚華耳邊說:“女史,剛才的戲是不是演的有點過?這飯食,不是在您和大人和好了之后,就變的……正常點了嗎?”
倚華輕哼一聲:“我是讓她們知道世道艱難,再說憑什么只有我一個人吃過青菜豆腐,她們一來就好好伺候著?‘
朗云皺著臉:“可是這樣一來,大人當然高興,可我們自己的肚子就……。“
倚華笑吟吟地說:“朗云啊,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手頭有點緊啊,要不你給我周轉(zhuǎn)周轉(zhuǎn)……?!?p> 朗云嚇的一縮:“別別別,女史,您愛吃什么吃什么,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絕對沒二話…!”
碧羅抑郁地看向堂內(nèi),正看到倚華拉著何凝秋的手敘舊。以前的倚華這種場合大多是像花蝴蝶一樣滿場竄,粉面含春,言笑晏晏。今兒個,算是坐莊,又是初為人母,倒也拿出了些氣度來。只見她一身暗紅色錦衣,衣上暗繡著茶花,懷里抱著兒子,顧盼之間神采飛揚,說不出的氣韻優(yōu)雅。
冷卿遠小少爺,裹在大紅色錦緞襁褓里,圓溜溜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像兩顆墨色琉璃珠,燈光下流轉(zhuǎn)著光華。大概是睡的好醒的也早,脾氣甚好,剛才被一群命婦圍觀,還被左捏捏右捏捏,不但沒哭,還時不時沖別人咧出個含蓄的笑容。
何凝秋看著倚華佳兒在懷,很是欣羨,想抱抱又不敢,只是試探著伸了手指出去,輕輕戳了戳他的臉。大概是待累了,也可能是被這樣輕的觸碰弄得有點癢,冷卿遠小少爺皺了皺眉頭,還沖何凝秋癟癟嘴。
何凝秋有點慌神:“是不是弄疼他了?”
倚華笑道:“一個小子,哪有那么嬌氣?無非是看你跟我熟,估摸著好欺負,才耍耍小脾氣?!?p> 何凝秋撲哧一聲笑出來:“他才一個月,要能想這么多,只怕是天上的金童轉(zhuǎn)世了。你就算是他娘,也不能曲解人家的意思還欺負他?!?p> 倚華活動下手臂,樂呵呵地把懷中兒子往上托了托:“別看他小,鬼精鬼靈著呢。成天就好黏著他奶奶,朗云,還有那幾個心軟的女人,蹭得人家一身,還巴著不肯下來。若是我呢,也還好,只是偶爾嫌棄我不理他。男人里別人都還好,無非是嫌棄張叔他們胡子扎人。若是他爹,單看著還好些,一靠近了就想躲開。”
何凝秋失笑:“只怕是冷大人太過嚴厲,嚇著了他!”
倚華撇嘴:“他哪兒嚴厲?他平素里對我也算是溫柔體貼得了,只是對小孩子沒辦法。抱也抱不平穩(wěn),哄吧,聲音又不軟。推個搖籃勁還使大了,要我說與其說小孩子怕了他,倒不如說嫌他笨!你要是有了孩子,你家的那個肯定比……”
何凝秋看著一臉甜蜜抱怨的倚華,為她高興的同時心里也有些發(fā)酸。
倚華看出來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說生子之事指日可待?聽起來未免虛偽。說良人在側(cè)美滿幸福,聽起來也不甚鼓舞人心。她那里支支吾吾,懷里的小卿遠不安分地扭來扭去,想伸手揉眼睛。
何凝秋注意到了他的異狀,只覺可愛,不由得萬種柔情地看著面前的小娃娃,笑道:“等我將來生個小妹妹給你做媳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