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瀚居然沒有半點討價還價的意思，不假思索一口拒絕賠償。楊致見他從容不迫滿眼狡獪，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不由暗暗叫苦。
楊致絕不是一個糊涂的人。他的麻煩才剛剛開始，雖然不知道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經(jīng)卷入了一場玩不起的游戲，陰差陽錯的惹上了惹不起的人。做個享受人生的土財主的偉大理想，等于已經(jīng)被判了死刑。
太子和寧王都是夏帝的兒子，太子雖然是皇位的合法繼承人，但不見得一定是下一任大夏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就是最好的例子。老丈人沈子通與大舅子沈重?zé)o疑是太子的忠實擁躉，是不是奉太子之命前來招攬還很難說，僅憑這父子倆的表現(xiàn)，就很難讓楊致對太子的實力有充分的信心。即便有心投靠，也顯得太過遙遠(yuǎn)，前景并不明朗。
不管寧王劫奪黃金是什么目的，作為統(tǒng)兵數(shù)十萬與南楚對峙的皇子，至少說明他既有覬覦皇位的野心，也有那個實力。但選擇寧王無異于與太子和秦氏為敵，從火燒四海樓、綁架楊炎和沈玉、逼他用秦空云的人頭做投名狀來看，鐵定不是什么省油的好鳥。
沒有皇帝的默許和幕后支持，秦氏不可能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和龐大的地下力量。這樣恐怖的勢力無論被哪一位皇子掌控，皇帝都絕對不能容忍。所以秦氏注定只能抱緊皇帝的大腿，在皇子們的明爭暗斗中保持中立。但秦氏的處境注定也是痛苦和矛盾的，既要小心應(yīng)付皇帝的猜忌，又要充分考慮留余皇帝死后的后路。
徐文瀚早已料定，秦氏是楊致目前唯一現(xiàn)實的選擇。秦氏不遺余力的將徐文瀚、楊致這等人物羅致麾下，其實目的與楊致一致，都是為了自保。你聰明，人家也不笨。既是各有所需，楊致作為勢單力孤的一方明顯處于被動，秦氏憑什么任由你敲詐？
第一個回合楊致已落下風(fēng)，但就此拂袖而去顯然是幼稚的，冷靜的道：“這么說先生是要賴賬了？連生命財產(chǎn)都沒有保障，我怎么還敢與秦氏合作？先生有沒有想過，如果秦氏不愿意賠償?shù)脑挘€有其他人愿意賠我?！?p> 徐文瀚針鋒相對的頂了回來：“賴賬二字恕不敢領(lǐng)，只能奉還。若我不曾記錯，秦氏已支付高達(dá)十二萬兩銀子的巨額賠償，其中便包括諸多聞所未聞的損失名目在內(nèi)。后來公子坦然接受秦氏厚贈時，聲稱與秦公子素?zé)o交情互不相欠，何來賴賬一說？毫無征兆的天災(zāi)人禍?zhǔn)篱g多矣，試問誰敢擔(dān)保生命財產(chǎn)一世無憂？所以并非秦氏不愿賠償，而是不該。至于另有他人愿賠公子，也與秦氏無干?！?p> 有句話他雖沒有明說，但楊致聽出來了：真有其他人愿意做冤大頭的話，你犯得著來找我嗎？秦氏是你目前唯一現(xiàn)實的選擇！
沈玉本也以為上門索賠不妥，沒料到徐文瀚回絕得如此干脆，頓時羞愧無地，連連使眼色催楊致快走，楊致仍是面無表情端坐不動。
徐文瀚對二人的反應(yīng)恍若不覺，笑道：“昔日曾聽秦公子細(xì)述，公子能從物價漲跌中剖析時局走勢，敏銳捕捉商機，我極感欽佩。尋常讀書之人要么自命清高羞于言利，要么醉心功名向往富貴，極少有人用心實務(wù)關(guān)注國計民生。讀書若不能學(xué)以致用，那讀來何用？我自問絕非只善空談的迂腐之輩。兩年前我與公子論及為何讀書，你我雖見解有異，但目標(biāo)是殊途同歸。若能推動天下一統(tǒng)與民休息，到那時公子何愁不能安享太平？”
“徐某于經(jīng)濟之道也略知一二。據(jù)我測算，四海樓損失不會超過五千兩，算上重建所耽誤三個月內(nèi)的贏利頂多一萬兩。換句話說即便要賠，最多也應(yīng)在二萬兩以內(nèi)，公子張口便要五萬兩，真以為秦氏的錢就那么好掙么？”
徐文瀚就此打住，含笑望向楊致。他這篇文章可謂一波三折，先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駁得楊致的索賠要求一無是處，然后再反手奉上一頂高帽，最后又有了一絲曖mei的松動。不但沈玉覺得頭昏腦脹，就連楊致也聽得有點暈乎。
如果說楊致的精明世故很大程度上是來自于前世的知識和經(jīng)驗積累，可眼前這位老兄心思機敏能言善辯，談笑間胡蘿卜和大棒輕松運用自如，絕對稱得上是這個世界原產(chǎn)的牛人！
楊致心知若再不表態(tài)，便反而會弄巧成拙讓徐文瀚從心底瞧不起了，好在他的臉皮也不是一般的厚：“我剛才不過是想開個玩笑，不想竟引發(fā)了先生一番宏論。關(guān)于四海樓的賠償，先生說賠多少便是多少，我絕無二話。明日若先生得空，請屈尊到寒舍一敘，商討具體合作事宜。如何？”
他始終不急不躁，雖然輸?shù)霉夤饕菜悴皇w面，但要起錢來還是半點不含糊。徐文瀚哈哈大笑道：“能獲公子邀請殊為不易，焉敢錯過？久聞公子廚藝精到，即便稍微貴了一些，明日也定要一飽口福！”
楊致攜沈玉出門以后，沈玉嘟囔道：“你和徐先生這就算是談成了？你這人……臉皮未免也太厚了些?！銈兇蛩阍趺春献?？”
“全面合作。如果明天和徐先生談得順利，我們的婚期恐怕會要往后推一推了?！?p> “沒來由的你說這個干什么？……我就知道，你從來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楊致笑道：“想當(dāng)初你們兄妹倆氣勢洶洶的找到信陽來，好像不是為了讓我把你放在心上吧？”
沈玉不禁又羞又急：“……那時候不是說你個傻子么？現(xiàn)在我才知道，你不僅是個傻子，簡直就是個瘋子！”
楊致與秦氏合作的核心目的，是為了盡可能的保證家人的安全，解決自己的后顧之憂。就算老爹以前的人品再怎么差勁，憑良心說他對兒子倒是全心全意無半分虛假。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怎樣才能說服老爺子接受他的全面合作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