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春小麥垂著黃燦燦沉甸甸的麥穗,峁上峁下鄉(xiāng)親們埋頭在田野之中,收獲著這災(zāi)年中難得的糧食。團丁們放假兩天,大伙一起扛起鐮刀鉆進了麥田之中,跟著唐無病一起補種的家庭樂呵呵地收割著果實。村里面說的最多的話自然是那句:“撥撒一顆種子,收獲一份希望?!?p> 災(zāi)年收成比往常差,但每畝也打上來九斗小麥。唐無病家二十畝地收獲了十八石小麥,全村共收獲了九百石。
那些沒有聽秀才的話,沒有收獲的家庭自然黯然神傷,辛早的婆姨嘟嘟噥噥地埋怨著丈夫:“看到了吧,就憑你一個破落戶憑啥不聽秀才的話,還笑話秀才不懂莊稼,那地里長出來的是草不成。告訴你秀才就是咱村的孔明先生,能呼風(fēng)喚雨,調(diào)理陰陽。瞧這天時一天天好了,都是秀才的功勞。等到了播季,你給我老老實實到秀才那聽著,啥時候播種,可不許再耽誤了?!?p> 丈夫們不敢答話,秀才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擺在那,帶著人搶了糧,養(yǎng)活了一村的老幼;辦了團練,打服了四鄉(xiāng)霸主孟家岔;開了學(xué)堂教了所有家的孩子們讀書認字;還筑了堤壩,建了翻車,種出了金黃誘人的麥子。
這些事過往想都不會想,秀才郎昏迷一場醒來咋就那么大變化呢?不止是關(guān)云長,還是孔明,如今更是神農(nóng)氏,能文能武的主,殘存在眾人心中的疑慮徹底煙消云散。人們悄悄地傳著,秀才好心救了莊土,上天看在眼里,在他昏迷的時候給他開了竅,所以啊,天上地下,能文能武。這可是咱們老唐家百年不出一號的強人,看看咱家祖墳上是不是冒青煙了。
辛早悄悄找到唐無病,滿面不好意思地問著冬麥還能不能種,只見秀才一頭霧水地問著:“冬麥啥時候該種?”
辛早心里那個難受,秀才得著理也不該不饒人啊,他天文地理無所不曉,如何不知道冬麥該啥時候種呢,分明是當初自己背后說過奚落的話,秀才要報仇呢。報就報吧,誰讓自己當初不服氣來著,辛早諾諾道:“九月中應(yīng)該就得開田了吧?!?p> 不是唐無病故意和辛早過不去,他是真不知道??粗猎缫荒樑つ?,連忙道:“沒事,該啥時候種啥時候種,這次可不能耽誤了。”
辛早樂呵呵地晃蕩到村里,四處顯擺:“十八叔一早來找我,跟我商量了半天,他說今年天時好了,連冬麥都能種,還說九月中就該開田了,我看大伙還是趕緊把種糧備好,別耽誤了時辰?!?p> “辛早叔,不對吧,今日一早是您去找的十八爺吧,怎么倒了成了十八爺找你來了?”一堆潑皮團丁把辛早調(diào)笑得滿面通紅。
團練的訓(xùn)練也算順利,步哨的方陣已經(jīng)可以從容地前進后退,收完麥子,唐無病特地集中團練在村子周圍進行了為期三日的軍事演習(xí)。演習(xí)內(nèi)容包括行軍,埋伏,沖鋒、布陣、拒馬、撤退、箭陣、遭遇、渡河、搜索、扎營、夜戰(zhàn)等十二個科目,這些科目都是秀才自己總結(jié)出來的,不過由于根本沒有經(jīng)過實戰(zhàn)訓(xùn)練,許多科目演練起來都很難看,比如遭遇,每次行軍途中遭遇“強敵”,二百人的隊伍竟然要亂糟糟地組織個半天才能列好戰(zhàn)陣。
對此唐無病并不著急,成軍才僅僅四個月,想要達到強軍路還長著,不過有了這些科目做基礎(chǔ),可以一個一個地訓(xùn)練,總有一天,這些潑皮農(nóng)戶們能成為合格的軍人。唐無病現(xiàn)在最苦惱的就是手下沒有行伍出身的人,自己這個三個月軍訓(xùn)的速成品就那點水,晃蕩兩下就沒了。
不過團練現(xiàn)在也并非一無是處,至少已經(jīng)做到了令行禁止,他的令旗所指之處哪怕是山坡斷崖,河流水塘,團丁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前進通過。配合隊列的“破鋒八刀陣”也顯得虎虎生威,一進一退之間已經(jīng)儼然有了殺伐之氣;那些弓手三個月來對長弓也逐漸熟悉,二十人已經(jīng)能保持頻率相同的射速,少年哨的孩子們水平差點,但彎弓射箭已經(jīng)不成問題。
惟一讓唐無病擔(dān)心的是,兩個月來都不知道浪費了多少生熟鐵,這個“蘇鋼”還是不能達到令人滿意的程度。辛苦發(fā)了好幾次牢騷,與其這樣,兩個月已經(jīng)能打出上百把老式灌鋼刀了。唐無病一再要求大家不用著急,也不要怕浪費材料,只要試驗出這種方法,就是對長峁村大功一件。他還把賞格提升到了二十兩銀子,三名鐵匠總算是提升了一點士氣,工棚里又整天叮叮當當敲個不停。
收獲的喜悅很快被流賊的消息沖淡了,王嘉胤、不沾泥、神一元果然又重新鬧起了革命,據(jù)說這幾股賊寇在延綏那邊鬧得十分厲害,官軍征討幾次都損兵折將。而且據(jù)說賊寇又有南下的打算,長峁村放在南下官道的正央,南來北往的賊哪個不走這里,村子里人心惶惶。
這些天唐無病已經(jīng)脫離了曬麥場和老榆樹,開始準備行裝,這一年的恩科秋闈按慣例是八月九日至十五日。二爺已經(jīng)來催了兩次,讓唐無病趕緊進城趕考。唐無病最后定的日子是七月十五啟程,從米脂到西安大約要走十日,七月底到西安,休息幾日便參加考試。不過考試前唐無病得在米脂縣學(xué)里獲得批準,二爺對此還十分擔(dān)心,唐無病因病離開了半年,教諭能不能批準他考試還不好說。
對于趕考,唐無病并不抱任何奢望,但他卻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未來幾年將在陜西地面上翻云覆雨,而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找機會跟他見一面呢?
這日吃過晚飯,唐無病坐在院子里乘涼,突然聽到不知道哪里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唐無病騰地坐起來,豎耳傾聽,可除了這一聲就再也沒了動靜,隔了一會唐無病尋思著是不是哪家打架了,也不為意,躺下繼續(xù)凝聽四野響起的蟲聲。
過了一會,只聽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唐無病再度坐起,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誰?。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