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而下的騎兵，猛然看著一排箭在遠處著地，為首的大漢連忙勒住馬，高速的奔馬驟然停止，高揚前蹄發(fā)出一陣嘶鳴。領(lǐng)頭大漢面色黑紅，身高體壯，他舉著右手，阻止部下的前進，五百騎兵排成三排，靜靜地等待著命令，那些剛剛被催動的戰(zhàn)馬，突然停下來，只能焦躁不安地打著響鼻，蹄子抓撓著地面。
領(lǐng)頭大漢瞇著眼盯著約莫一百步之外那排羽箭。這個時代能將箭射到如此遠的距離必然是神臂弩之類的強弩，弩是具有很高技術(shù)含量的武器，非精銳班軍不能裝備，整個延綏鎮(zhèn)也只有撫標(biāo)中軍裝備了千把。難道情報有誤？這小小的米脂縣城竟然駐扎了陜鎮(zhèn)精兵？
遠處列陣的隊伍，明顯訓(xùn)練有素，遠非碎金驛那些烏合之眾可比；這一輪羽箭射程如此之遠，顯然是強弩所為。兩者結(jié)合讓紅臉漢子迅速得出結(jié)論，城內(nèi)必定駐有陜鎮(zhèn)精兵。
正當(dāng)賊寇騎兵猶豫之際，碎金驛的兵將已經(jīng)涌入城中。唐無病立刻下令：“后兩排都有，向后轉(zhuǎn)。齊步走?！泵總€哨后面兩什轉(zhuǎn)身朝城門退去。鼓聲控制著隊列穩(wěn)步后退，走出二十米，鼓聲再度停止，六個什停下轉(zhuǎn)身列陣。
“其他都有，向后轉(zhuǎn)，齊步走，陣隙通過。”剩下的團丁回身退卻，從后面站定的陣列中穿過，然后又在城邊停下列陣。如此兩次，后六什已經(jīng)踏上了吊橋。
賊寇騎兵依然逡巡不前，退出戰(zhàn)場是這個時代最難以掌握的戰(zhàn)術(shù)，領(lǐng)頭大漢饒有興趣地看著長峁團練的撤退，這不是精銳班軍會是什么？先用一幫烏合之眾誘惑，然后用精銳班軍誘惑，嘿嘿，等老子沖鋒，城上弩箭齊發(fā)，老子沒那么傻，絕不會上當(dāng)。立刻約束手下，目送著長峁團練撤退。
退到吊橋邊的唐無病這才松了一口氣，指揮斷后的團丁順序撤過吊橋，此時他握著刀的手已然濕透。
城上的陳守旺和黃飛虎同時松了一口氣，吊橋隆隆升起，當(dāng)長峁團練全部撤入門洞之后，北門轟然闔閉。
回到城內(nèi)，唐無病看到率領(lǐng)兵丁在城門口依然驚魂未定的王仁，看過剛才這幫烏合的做派，唐無病心沉到最底，看來陳守旺想法不錯，這些殘兵敗將，果然不足依仗。
唐無病快步上城，看到秀才回來，知縣一臉笑容迎了上來，緊緊握著他的手：“玄安啊，果然名不虛傳，今日一看，長峁團練進退嚴謹，可稱強兵?？磥碣\寇為我陣營森嚴所攝，必然不敢來捋米脂虎須。”
唐無病趕忙叉手行禮：“大令過獎。”
陳守旺瞥了一眼緊跟著上來的王仁，只是淡淡地點點頭：“王千總辛苦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救你入城的茂才郎唐無病，唐玄安?！蓖跞蔬B忙下跪，給陳守旺行了大禮，又站起來向唐無病叉手行禮，“謝茂才郎?！?p> 設(shè)立之初，千總在明軍序列中本無品級，但后來千總實際上代了千戶之職，于是慢慢也掛了武六品的銜。本來區(qū)區(qū)知縣不過正七品，但六品的千總還要對他行大禮，足見有明一代，武將的地位何等卑賤。
王仁遲疑了一下小聲道：“大堂大人，末將人馬，跑了兩日赴援，人困馬乏，途中與賊大戰(zhàn)數(shù)場，輜重散失，這糧餉……”說到末尾，已經(jīng)幾不可聞。
陳守旺哼了一聲，強壓著胸中怒火：“這等事，你去與主簿商議?！闭f著，就聽城外號角交鳴，賊寇陣型緩緩前移，不知道有多少人朝米脂壓來，黑壓壓的一層一層，從北方官道洶涌而出，陣列之中殺聲雷動。
看著賊眾如決堤洪水一般向城墻漫過來，話說人一上萬無邊無涯，這些賊也好，民也好，烏烏泱泱漫山遍野殺來，腳步掀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只叫陳守旺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他吞了口唾沫，對著眾人下令：“米脂城防之事，以唐茂才……還有黃典史主之，全城自本堂以下皆聽兩人調(diào)度?！比酉逻@句話，不容唐無病分說，匆忙轉(zhuǎn)身下城。
王仁趕忙追上去：“大堂，大堂大人，主簿在哪啊……”
唐無病和黃飛虎互換了一個眼色，唐無病道：“這城防重任全賴典史大人了。”
黃飛虎搖搖頭：“實不敢當(dāng)，玄安也看到了，米脂城中，可倚重的唯長峁團練爾。”
唐無病到了這會才松弛下來，指指城外：“典史，這可是五萬人，一百個拼一個，我長峁村就得絕戶了?！?p> 黃飛虎笑笑道：“玄安，五萬人不過是號稱，最多三萬而已。而且堪戰(zhàn)者不及十一，其他都是景從百姓，玄安難道連這都不知？”
唐無病道：“那也是三千人，剛才出馬的五百騎兵，看看他們那身型騎術(shù)就知道，其中大部必是從賊亂兵?！闭f起剛才一幕，唐無病至今后怕，他很清楚現(xiàn)在團練的戰(zhàn)力，那是外強中干，中看不中用，憑借城墻抵擋一下還成，要是剛才騎兵沖鋒，自己這點人還不夠一個來回，這一點李成棟的話讓他不得不信。不過剛才一幕也使他明白一個道理，用兵之道無非就是虛虛實實，長峁團練大膽出城列陣，當(dāng)真嚇住了賊寇。
黃飛虎道：“原來不知長峁團練是如此強兵，飛虎著實擔(dān)心，可現(xiàn)在不同。城中可組織丁壯八百，碎金驛三百官兵，入城巡檢司弓手也有五十，加上長峁團練二百精兵壓陣，這仗未必會輸?！?p> 說話功夫，城外賊眾推進到剛才一排箭的落點前停了下來，大呼小叫，喧鬧不堪，罵聲盈耳，不堪足聽，只是沒有一個人敢往前再進一步。
莊正瞇著眼撫著胡須，道：“十八爺，讓我放一箭吧，剛才我故意留了一手。”這邊莊五也拿出自己的長弓：“十八爺，放一箭，殺殺他們威風(fēng)。”
唐無病面無表情，片刻才緩緩點頭：“后退兩步不要讓他們看到你們的弓?！?p> 兩兄弟點頭，退后兩步，兩人彎弓搭箭緩緩指向天空，“嗡”地一聲，兩箭幾乎同時射向天空，那道死亡的弧線墜落在賊寇陣線之后，一箭灌胸而過，一箭破眼穿腦，將兩人結(jié)結(jié)實實釘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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