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媽見著她遲疑不決,執(zhí)意將布袋塞到了她手中,“小姐若是再不收下,我可惱了?!比~子衿哪里聽不出來,主仆有別,明知她不可能真惱,然而這份心意,卻讓她心里似滾燙的開水,一直暖到了心頭。
她微微垂下眼簾,默默攥住了宋媽媽塞來的布袋,面色是少有的動容,“多謝媽媽。”宋媽媽眼眶微紅,眨了眨眼,“小姐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只當(dāng)是親生的孩子一般,這樣說,就見外了?!?p> 葉子衿沉默著沒有說話。
然而心里卻在暗暗發(fā)誓,宋媽媽,今日我拿了你的養(yǎng)老錢,他日,我一定會加倍的還給你,一定。
宋媽媽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才推開門去,站在臺階上,對院子里站著的眾人說道:“你們都進(jìn)來說話吧。”眾人雖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然而方才親眼見著宋媽媽捧著一鼓鼓囊囊的布袋進(jìn)了屋子,此時望著宋媽媽眼眶微紅,也都若有所覺。
葉子衿端著茶盞,淺淺抿了一口,這才抬頭直視著眾人:“你們方才也聽天冬和半夏提起了,這繡活一事,不可常做。你們都是自小就服侍我的,這么些年,我都看在眼底,也不愿你們?nèi)蘸笱劬次锊幻鳎`了終身?!鳖D了頓,鄭重的望向各人,“依我的意思,刺繡不過是一時緩和之計,我們還是要尋一件能長長久久做下去的事情才好?!?p> 眾人都陷入了沉思。
葉子衿所說,的確是實(shí)情,不少名聲較大的繡娘,年過三十,看東西就漸漸模糊,而那些長年累月和刺繡打交道的繡娘們可能更為嚴(yán)重。所以也有許多繡娘,過了二十歲以后,便尋了良人出嫁,免得日后無所依托。
“這莊子上足足有六百畝田地?!弊显仿氏却蚱屏顺翋?,“我看著不如我們種一些花花草草的,拿到市集上去賣好了。”立刻就被木蓮駁斥了回去:“花花草草可不是一般人能種出來的,有許多人,種了一輩子,那些名貴的花草,仍然是折損了不少?!?p> “那不如種一些好養(yǎng)活的花草。”紫苑卻是越挫越勇。
紫蘇白了她一眼,“好養(yǎng)活的花草,哪里還用人幫忙養(yǎng)活?再說好養(yǎng)活的花草,大家都容易養(yǎng),說得利錢,自然就十分微薄。”她們說的也不無道理。
不好養(yǎng)活的花草通常比較名貴,若是能成功養(yǎng)活,并且能找到買家,那還好說。但一旦養(yǎng)不活,或是找不到買主,那就是一件賠本生意。但是相對比較好養(yǎng)活的花草,又不見得會有多少人愿意買,若是當(dāng)真那么好養(yǎng)活,有不少小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很樂意自己動手去養(yǎng)。
畢竟花草一事,一面是為了觀賞,另一方面,也是讓那些百無聊賴的夫人們,有一件樂事可為。自己這群人卻完全是門外漢,對于花草僅限于觀賞,而要如何養(yǎng)活,卻是一無所知。
說到底,葉子衿如今沒有本錢,一旦虧損,那就是要折上所有的傍身之本。
她雖然有冒險的膽識,然而一時之間,卻無法下得了這種狠手。并且是在明知種花草可能會拿不回本錢的情況下,更是無法選擇這條路。
“我看,不如種一些莊稼如何?”紫蘇有些沒底氣的掃了眼眾人,“可以跟著這莊子上的人多學(xué)一些……”宋媽媽也是莊稼人出身,聽了這話,不由苦笑道:“也真真是沒有沾過陽春水的姑娘,這下地一事,你們看著容易,殊不知是幾種行當(dāng)中最艱苦的一個!更何況你們幾位姑娘,弱不禁風(fēng)的,不要說種地了,就是站在田壟上一彎腰,都叫人嘆一聲暴殄天物。”
紫蘇幾個都是身形瘦削,人人都有幾分姿色。
葉子衿看了眼幾人,暗暗也有贊同宋媽媽之意。然而要真說起辛苦,她還當(dāng)真是從來沒有見識過,更加沒有體會過。只知道少年時曾讀過一些感嘆農(nóng)人苦的詩句,然而那時她是閨閣少女,從未見過,哪里能體會其中的真意。
哪怕是到了這莊子上,她也只是感嘆一句,人心淳樸,風(fēng)景優(yōu)美而已。
宋媽媽顯然是深有體會,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都是燕京城長大的,天子腳下,繁花似錦,也難怪有些事情不知道。你們來的時間恰巧是夏收時節(jié),若真是趕上了秋日或是春日,可有你們看的呢?!?p> 目光從紫蘇身上掠過,笑道:“秋季的時候,沒日沒夜的忙著收割,就怕爛在了田地里。春季的時候,卻又是忙著播種,生怕慢了,影響收成,那可真真是苦不堪言。披星戴月的,也不過是瞇上一小陣,這一日就過完了?!?p> 紫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等可算是井底之蛙了。”
葉子衿坐在一旁,聽著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暗暗思忖了半晌。
無論是種花花草草,還是種莊稼,看起來都十分不易。可若是另辟蹊徑,會如何?
除非種一些這里極少有人種植的。
念頭剛剛閃過,便被葉子衿自己否決。若是當(dāng)真極少人種植,必然是那種作物不適合在蘇州這地方生長,否則,誰會放過這白白的掙錢的好機(jī)會。再說若是她們種的太過稀奇,就算最后養(yǎng)得活,有沒有人肯買還是兩說。
葉子衿就命人喚來了和媽媽。
若說這些人里面誰對這地方最為熟悉,非和媽媽必屬。
卻說和媽媽進(jìn)門來,便見著滿屋子的丫鬟,穿紅戴綠的,隱隱看著便覺十分鮮亮,到得走到葉子衿跟前時,不由嘆道:“這哪里是燕京來的丫鬟,分明就是一眾仙女下凡!”眾人都笑了起來。
葉子衿輕輕一笑,立刻就問和媽媽:“現(xiàn)今市集上,可有什么是最為難得的?”和媽媽猶自未明白葉子衿的意思,不假思索的說道:“自然是金玉之物了!那東西放在身上好看,放在家里也不折耗,我們這里的婦人們,就是入殮前,也必得有一塊赤金子含著?!?p> 這并不是葉子衿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