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一道傷,一杯酒!
“圓圓久在蘇州,孤陋寡聞,不想天下竟有先生這樣的大英雄!”
陳圓圓忍不住嘆息道:“一怒殺人,血濺十步,何等慷慨激盎,何等悲壯豪邁。圓圓雖在江南,但也聽說過金虜猖獗,屢屢犯我邊境,兇悍異常。但在先生眼中,金虜卻如草芥一般,被先生殺于無形之中,請受圓圓一拜!”
說著,陳圓圓竟真的款款作了一揖。
都是秦云七分真三分假說出來,丁云毅心中苦笑。那些企圖刺殺王承恩的,哪里是什么真正的滿人,否則自己在幾十個(gè)金虜?shù)膰鷼⑾?,哪里有脫身的機(jī)會?
不過這陳圓圓素來不喜歡什么文人雅士,最仰慕的便是英雄,這點(diǎn)丁云毅是再清楚不過的,否則也不會有后來吳三桂的“沖冠一怒為紅顏”了。
現(xiàn)在,陳圓圓便把自己當(dāng)成了一個(gè)大英雄。
“圓圓有一冒昧之請,還望先生應(yīng)允?!标悎A圓忽然說道。
“請說?!倍≡埔悴唤馄湟?。
“請先生赤裸上身?!标悎A圓果然提出了一個(gè)古怪荒謬的要求。
......丁云毅有些發(fā)蒙。
雖然自己是個(gè)男人,赤裸上身也沒有什么,但在眾目睽睽之下未免有些尷尬。
陳圓圓卻是面色凝重:“先生本是英雄,便是赤著上身又有何妨?圓圓聽先生話,大約是我大明官兵,先生便當(dāng)這里是自己軍營一般便可?!?p> 丁云毅本來也是個(gè)豪邁的人,就當(dāng)夏天赤著上身在那納涼又有什么關(guān)系?聽陳圓圓這么說了,不由笑道:“既然圓圓姑娘如此說,丁某便露丑了!”
說著當(dāng)真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解開了上身衣服。
一具彪悍的半裸身子出現(xiàn)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又是一陣驚呼響起。
不僅僅因?yàn)槎≡埔銖男″憻?,更兼次后身在軍營,日夜鍛煉,體型彪悍,更加重要的是,他全身都是傷痕。
有些已經(jīng)結(jié)疤了,有些因?yàn)殚L途趕路,疤又重新裂開,血正從中涌出。放眼開去,觸目驚心。
陳圓圓卻滿眼都是仰慕,指著胸口那一道疤問道:“這道疤從何而來?”
丁云毅一笑:“那日刺客正面砍我胸,丁某無處閃避,只能迎刃而上?!?p> “刺客呢?”
“腦袋被丁某砍開,死在丁某刀下?!?p> 陳圓圓在杯子里倒?jié)M了酒:“先生以身受刀,怒斃刺客,真豪杰也。請滿飲此杯!”
丁云毅接過酒杯,一口飲盡。
陳圓圓又倒上了酒,指著丁云毅右臂一道已經(jīng)結(jié)疤的傷問道:“這一道呢?”
丁云毅笑道:“這一刀刺客在側(cè)翼偷襲,丁某閃避不及,竟為宵小所傷。”
“宵小雖然傷了先生,但又奈先生何?再請飲了此杯!”
一道傷,一杯酒,轉(zhuǎn)瞬丁云毅便喝下了八杯酒。
正面?zhèn)诳赐?,陳圓圓轉(zhuǎn)到丁云毅身后,那里又是五道傷。陳圓圓再接連倒上五杯酒,丁云毅毫不客氣,酒到即干。
最后那一道最深最長的傷口被陳圓圓問起,丁云毅放聲笑出:“宵小偷襲,敢傷丁某,丁某返身,裂其魂,取其命,快哉快哉!”
這一番話,直聽得人熱血沸騰,恨不能親臨現(xiàn)場。
“先生竟然帶傷十三處!”陳圓圓一臉的不可思議:“十三道傷,圓圓真的想不出先生當(dāng)日如此傷重,是怎么殺散那些刺客的!”
丁云毅大笑:“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我大明之地,豈容金虜猖獗!”
“真英雄也!”陳圓圓話語里的崇拜愈發(fā)明顯:“圓圓從來沒有見過、聽過先生這樣的英雄,今日親眼所見,圓圓再無遺憾!”
“我算什么!”丁云毅笑道:“若無我這三位兄弟相助,我亦成不得事!”
陳圓圓對著秦云、蕭易風(fēng)、葉大海三人也是款款作揖,然后倒上三杯酒:“三位先生也都是一般英雄,還請滿飲此杯!”
秦云三人站起,都是一口飲盡。
場內(nèi)鴉雀無聲。
這些“名士”們雖然依舊瞧不起他們眼中的這幾個(gè)大老粗,但方才的故事驚心動(dòng)魄,卻足以讓他們折服。
眼下陳圓圓卻又對這幾人如此恭敬,妒嫉之余卻也未免羨慕。
陳貞慧身為名士,到哪都受歡迎,眼下卻被冷落至此,不免大是不甘,忍不住發(fā)言譏諷:“再怎么樣亦是一勇之夫,無知之士,也就只能守守邊關(guān),打打殺殺,與那同樣蠻荒不開化的金虜為伍而已,怎配與我等列于一地?”
蕭易風(fēng)等人大怒,正待發(fā)作,卻聽丁云毅冷言問道:“你說什么?”
陳貞慧有些害怕,對方到底是殺人不眨眼之徒,萬一惹出他們性子,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裳巯逻@么多人看著自己,自己又是那么大的名聲,要是示弱未免墮了威風(fēng)。再想不管這么說這里終究還是蘇州,諒他們幾個(gè)當(dāng)兵的也不敢亂來。硬著頭皮說道:
“我說你們不過只會打打殺殺的無知之士而已?!?p> 丁云毅十三杯酒下肚,已有醉意,此時(shí)被陳貞慧這么一說,酒意上來,赤著上身仰頭大笑,接著笑聲一收,瞪著血紅眼睛看向陳貞慧:
“是,我等只會打打殺殺,我等都是無知的人!可在九邊之地,和我一樣無知的人鎮(zhèn)守邊關(guān),和金虜日夜廝殺!在中原腹地,和我一樣無知的人,舍生忘死絞殺流寇!在澎湖之地,和我一樣無知的人,與紅夷、海盜浴血奮戰(zhàn),竟日不敢疏忽!陳先生,陳公子,若無我等這樣無知的人餐風(fēng)露宿,難道你還可以安心在這里喝花酒嗎?若無我等這樣無知的人不畏生死,只怕金虜、流寇、海盜、紅夷的刀早就落到你的頭上了!”
陳貞慧被他罵得啞口無言,丁云毅眼光在這些文人雅客的身上一一掃過:
“在你們的眼中,我們什么都不是,我們活該如此,我們守著邊關(guān)海疆,你們在這飲酒做詩,何等逍遙快活。我們的生死你們幾時(shí)放在心上?可笑,可恥!你們這些人也配稱得上大明的子民?你們這些也配和我們相提并論!”
這一番怒罵幾乎把所有人都罵了進(jìn)去。
偌大的地方竟是沒有一個(gè)人敢還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