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泉拉著陳晚榮直去他的屋子,一進(jìn)屋子陳晚榮想起第一次進(jìn)這房間聞到的茶味,鼻子不由自主的抽動幾下,卻沒有那沁人心脾的茶香,桌子上只有兩把細(xì)瓷茶壺,而不是上次見到的三把。
“晚榮,你坐,你坐?!崩钋迦策^一張椅子,熱情的招呼陳晚榮就坐。
陳晚榮道聲謝坐了下來,李清泉拿起一個茶杯,從茶壺里倒出一點(diǎn)茶水在杯里,搖晃幾下把杯子涮洗一番,倒在一個空碗里。這才提起茶壺滿滿斟了一杯茶,很有禮節(jié)的雙手遞過來:“晚榮,你走了半天路,也渴了,喝杯茶潤潤喉?!?p> 這半天路走下來,陳晚榮還真有點(diǎn)渴,站起身,很有禮貌的雙手接過來,道聲謝,呷了一口,有滋有味,不是粗茶,應(yīng)該是李清泉給尋常主顧喝的茶。陳晚榮想起第一次進(jìn)屋喝茶的情景,不由得有點(diǎn)好笑,這次居然一來就給上好茶,略過了“茶”的階段,直接進(jìn)入“上茶”階段,這待遇差別還真是大。
就在陳晚榮轉(zhuǎn)念頭這當(dāng)口,李清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半躺半靠著:“晚榮,今兒鄭老爺子沒來提貨,這青城雪芽沒有泡,還請你原諒。”
不管他這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他是個很好面子的人,他能當(dāng)面說出這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陳晚榮豁達(dá)之人,哪會計較一口茶的好壞,笑道:“老爺子言重了,我正口渴,能得老爺子給杯茶吃,已經(jīng)很感激了?!?p> 李清泉呵呵一聲暢笑,重新坐了下來,眨著眼睛,略為有點(diǎn)調(diào)皮:“晚榮,你猜猜我給你看的是甚么好東西?”
陳晚榮精明能干,卻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沒有未知先卜的本領(lǐng),哪里猜得到,不過陳晚榮伶俐人一個,小小的給了李清泉一個馬屁:“老爺子,你家大業(yè)大,寶貝不少,我哪里猜得著。老爺子,好東西得自個珍藏,若有不便,老爺子大可不必讓我知曉。”
古人曾告誡我們“看見水底的魚是不祥之兆”,意思是說知道別人隱私會讓人忌憚,陳晚榮深明此理,這才推脫。一心打探別人秘辛,那是“狗仔”作為,陳晚榮雖是有點(diǎn)好奇,卻不是那種沒有修養(yǎng)的人。
李清泉一口否陳晚榮的提議:“晚榮,你別擔(dān)心,這東西你還非看不可。這東西可是和你有關(guān)呢。晚榮,再猜猜,看你能不能猜到。”
陳晚榮轉(zhuǎn)著念頭,若有所悟,問道:“該不會是李老爺子用了我的鞣劑,做出皮革了?”
“正是!”李清泉不再靠在椅子上,站直了,雙手一拍,大聲贊道:“晚榮,你見機(jī)得真快,我才提了個頭你就想到了,了不得呀。這也說明晚榮對這鞣劑很有信心吶!”
李清泉這里和自己有關(guān)的,除了這點(diǎn)別無其他,要猜到一點(diǎn)不難。陳晚榮謙遜一句:“老爺子過獎了。這鞣劑嘛,我還有幾分信心。”這鞣革方法,經(jīng)得起驗證,陳晚榮哪會沒有信心的道理。
站起身,李清泉走到墻邊一個箱子邊,打開箱子取出兩塊巴掌大小的皮革,回到桌邊,把兩張皮革放到桌上,沖陳晚榮招手:“晚榮,你來看看?!?p> 他不說陳晚榮也要看個究竟,端著茶杯走到桌邊,打量著兩張皮革。
李清泉瞅了一眼陳晚榮,頗有幾分自得:“晚榮,你能分辨哪張是用你的鞣劑做的么?”在他的想象中,做革他是老師傅,幾十年的經(jīng)驗,而陳晚榮雖然表現(xiàn)搶眼,讓人側(cè)目,但要和自己比還差一大截,最終還得由自己給出答案,不由得有幾分輕視之心。
陳晚榮想也沒想,左手把右邊的皮革朝李清泉身前一推:“老爺子,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這張。”
李清泉并沒有發(fā)表意見,而是反問道:“晚榮,你沒猜錯?”
“錯不了!”陳晚榮信心十足,解釋起來:“老爺子,我雖然沒有摸過,不知道手感咋樣,不過光看外表就能判別出來。我這張表面光滑,沒有死皺,沒有死褶,紋路清晰自然,富有美感,看著讓人舒服。而這張光澤稍淡,表面上有些死皺,不太受看?!?p> 李清泉很是驚異,又驚又佩,右手在桌子上輕拍一下,贊嘆起來:“晚榮,你真是厲害,沒有做過皮革卻有老師傅的眼光吶。眼光犀利呀,真是犀利!”
他不知道現(xiàn)代社會的皮制品滿大街都是,皮包、皮衣、皮褲、皮手套、皮鞋、皮夾子,哪里都能找到?,F(xiàn)代社會的皮革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人造革,一是天然革,那些黑心的商家以次充好,以假亂真,把人造革說成是牛皮來騙人。
要想不被人騙就得學(xué)會識別皮革的真假,陳晚榮這個化工學(xué)院的高材生要區(qū)別皮革的真假算得上“專業(yè)對口”,倍兒容易,對皮革的好壞真假早就爛熟于胸,閉著眼睛也能說他個五五六,見了這兩張皮革,一眼就識別出來了。
“老爺子過獎了?!标愅順s謙遜一句,左手食指在左邊皮上輕輕劃過,再在右邊皮上劃過,指著李清泉跟前的皮革道:“這張柔和,摸起來很舒適。這張略顯堅硬,有點(diǎn)摸糙木的感覺。老爺子,不知道我的看法可對?”
“對對對!對極了!”李清泉一個勁的贊道:“晚榮,好處還不止這點(diǎn)呢。晚榮,你瞧好了?!蹦闷鹈媲澳菑埰じ?,對折起來,末了放在桌子上狠狠拍幾下,這才放開。他手一松,皮革馬上彈了開來,慢慢恢復(fù)原狀,一點(diǎn)痕跡也沒有留下,好象沒有對折過似的。
把另一張也對折了,在桌上拍幾下松開,皮革彈了開來,慢慢回復(fù)原狀,留了差不多十幾二十度的角度,沒能完全恢復(fù)原狀不說,對折處還有一道淡淡的白印。
“柔韌性極佳!”李清泉看著皮革下了結(jié)論。
皮革的要求主要就是外觀要精美,要有光澤,手感好,柔韌性佳,用陳晚榮鞣劑制出的皮革完全符合這些要求,品質(zhì)更上一層樓。
陳晚榮對李清泉說試用就試用的態(tài)度很是欣賞:“老爺子真是雷厲風(fēng)行,說試就試,沒二話?!?p> 李清泉呵呵一笑,搖手道:“晚榮,你別說好聽的。給你說實(shí)話吧,起初我還真不信你能做出好皮革,我用了一張廢羊皮一泡,沒想到居然效果不錯,這才放了些好皮下去。放得晚了,還沒有好,明兒給你看?!?p>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是老師傅,一試就知道陳晚榮這鞣劑效果奇佳,不用等待所有的皮革做好就知道結(jié)果。
“行,到時還要麻煩老爺子。”陳晚榮微笑而言。
李清泉坐下來,招手要陳晚榮坐下,這次并沒有半躺半靠著,而是坐得直直的,眼睛瞅著陳晚榮:“晚榮,你這鞣劑得多少錢一斤?”
生意上門了,陳晚榮欣慰不已,略一沉吟:“老爺子,要是別人要這價錢一定會更高,你要的話一百文錢一斤?!?p> “一百文一斤?”李清泉嚇得直縮嘴皮。
鞣劑的消耗量很大,不象火堿一個月只需要十來斤就夠了,而鞣劑一個月卻是要消耗千多兩千斤,一個月下來就要多出百多兩百貫錢,這可是個大數(shù)目,李清泉想不驚訝都不成。
頓了頓,李清泉侃價:“晚榮,能便宜點(diǎn)嗎?十文錢一斤,怎么樣?十文錢一斤,我要一百斤?!币话俳锵♂屩螅辽倏梢杂檬炝?,一個月下來差不多三十貫錢,這成本還是能接受。
陳晚榮想也沒想就否決了:“老爺子,一百文一斤,不能少。”
李清泉滋了一聲,頗有幾分氣憤:“晚榮,你的鞣劑是好東西沒錯,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鞣劑了。只是,我猜你使用了明礬,明礬能值幾個錢呢,你這不是坑我嗎?”
明礬和食鹽調(diào)配的鞣劑,根據(jù)溫度的不同比例也不同,就算李清泉知道使用了明礬也不怕他學(xué)到技術(shù)。陳晚榮并不擔(dān)心此點(diǎn),微微一笑:“老爺子,我聽說過一副富有哲理的聯(lián)句‘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不論我用哪種原料,只要做出的東西好就是學(xué)問。老爺子,學(xué)問值錢呢?!碧瞥瘺]有專利一詞,用學(xué)問一詞便于李清泉理解。
“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李清泉品評一句,很是驚異的打量著陳晚榮:“晚榮,你真有學(xué)問,這聯(lián)句警世之言吶!”
謙遜是陳晚榮的美德,哪能掠人之美,笑道:“老爺子,這是吳先生的誨人名句,我聽再榮說的?!?p> “哦!”李清泉哦一聲,再次品評起來:“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說得好啊,說得太好了!晚榮,你的鞣劑是好,做出的皮革也好,可鞋子穿在腳上,誰還有事沒事盯著腳去看?好皮壞皮都一個樣,能暖腳就成!晚榮,你開得太高了,我不要了?!?p> 這話很有道理,除了喜歡顯擺的人以外,誰還會去注意別人腳上的鞋子呢?一百文這價錢實(shí)在是太高,超過了李清泉的承受能力,這話說得很堅絕。
依陳晚榮想來明礬法比起李清泉現(xiàn)在用的鞣劑好,只要東西好李清泉一定會買,沒有把市場承受力計算在里面,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愣,心想這該如何應(yīng)對才能不使這筆買賣泡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