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狄仁杰進宮面圣，他將查案的經(jīng)過、證人、證物盡數(shù)上奏。
之前狄仁杰要魏柯派人跟蹤劉儈，查出劉儈聯(lián)系的人都與吳王有些間接的關(guān)系，有的是經(jīng)營著吳王的產(chǎn)業(yè)，有的是跟吳王身邊的人有關(guān)系，不管是哪一種，每年都會向吳王府上繳大量的銀子。而在農(nóng)莊抓住的衛(wèi)老，更是吳王府的外府管事之一。
特別是這次在農(nóng)莊地窖里收繳的貨物與左藏丟失的物品名單相當大程度的吻合，更直接的說明了問題。
皇上面色沉重的看完之后半晌不語，直到最后說了句：“朕知道了，此事暫且按下不發(fā)，你就當做沒發(fā)生過吧?！?p> 狄仁杰和魏柯自然領(lǐng)命，守口如瓶。
正要告退，皇上突然說：“狄仁杰，你辦事深得朕心，大理寺有個主簿的空缺，你年后就調(diào)進京替朕做事吧?！?p> 從八品的并州法曹，升遷至七品的大理寺主簿，雖然升遷很小，但是從地方調(diào)到京都，特別是他還這么年輕就被皇上欽點，這是皇上在嘉獎拉攏他，他當即謝恩領(lǐng)命。
不過他心中難免忐忑，自己不過是遵從旨意查明真相，到最后也未能為皇上分憂，這份圣恩他覺得受之有愧。
所以當他和魏柯從兩儀殿退出時，他神色依然有些郁郁。
魏柯見他不喜且憂，問道：“狄大人為何面有憂色，可是不愿意離鄉(xiāng)進京？”
狄仁杰解釋道：“不是，能得皇上器重欽點進京，這是何等榮幸之事，只是我并未立功就這樣升遷，難免會覺得有些受之有愧?！?p> 魏柯呵呵笑著說：“你這就太妄自菲薄了。這次的案子特殊，皇上心中一直有疑問，但大理寺、刑部、御史三司因各種原因，都說已查無可查，特別是長孫大人，一直勸皇上不要大動干戈影響社稷的根基。而你不僅幫皇上辦了他心中牽掛許久的事，還能夠從鬼市之中查出真相，這就是你的本事。更重要的是，你分寸拿捏的好，該稟告的如實稟告，不追問的一個字也不多問，皇上登基時間短，身邊正缺這樣的人，提拔你一點也不奇怪?！?p> 魏柯是皇上的心腹，從皇上還是皇子時，就是他身邊的親隨，他肯這么坦白的對狄仁杰說這樣一番話，多少代表了一些皇上的心意，狄仁杰聽了心里也就有底了。
兩人走在出宮的路上，狄仁杰向魏柯請教道：“皇上說此案按下不發(fā)，那我們已經(jīng)捉拿的衛(wèi)老、劉儈等人該怎么辦？”
魏柯說：“隨便治他們一個偷盜、倒賣的罪行把他們丟進大獄，不用我們操心，外邊的那位自然會想辦法殺人滅口?；噬暇涯俏坏哪康倪_到了，又不會造成社稷動蕩，待時機成熟時，，那位的罪行再一并清算?！?p> 狄仁杰受教了。
他以前讀圣賢書、學律法，查案辦事依法依據(jù)，但在這種事情的層面上，這一套仿佛都不能用了。
當天中午，吏部關(guān)于狄仁杰的調(diào)遣公文就發(fā)往并州，古閨秀得知這個消息時有些驚喜，也有些失落。
“那你還回并州嗎？”
狄仁杰點頭道：“自然要回，當初進京面圣并不知要被調(diào)遣，衙門里的事都沒交代下去，我要回去把事情交接好，還要跟爹娘辭行，年后再到京城任職?！?p> 古閨秀說：“那正好，我也要回并州，我們一起盡快出發(fā)吧?！?p> “你還是要回并州嗎？”狄仁杰以為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回并州的事會耽擱下來，卻不知古閨秀恨不得現(xiàn)在立刻就回并州，離衛(wèi)國公府遠遠的。
古閨秀用力的點頭：“我回并州的車馬早就準備好了，你什么時候能啟程？明天午后趕得及嗎？”
“這么匆忙？”狄仁杰略詫異，但想了想說：“我沒有什么東西要收拾，只需要跟我二叔知會一聲，就是明天早上出發(fā)也來得及，只是你可跟你爹商量好了？”
古閨秀表情別扭的說：“我回家他還能不許嗎？”
狄仁杰便說：“那好吧，我們明天午后出發(fā)，我這段時間我處處受你們照顧，我先去向古老爺?shù)纻€謝、辭個行吧?！?p> 古閨秀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讓琬碧帶狄仁杰去見古爹爹了。
古老爺這段時間仿佛蒼老了幾歲，狄仁杰向他辭行時，他聽說閨秀明天會跟他一起出發(fā)回并州，連連嘆氣的說：“沒想到閨秀在這件事情上這樣倔強，怎么都不肯跟他生父相認。她堅持要回并州，我又不能將她關(guān)起來，只能先依著她，也許她離開京城靜靜想一想就想通了?！?p> “但愿如此吧?！?p> 狄仁杰雖如此說，但他卻覺得古閨秀外柔內(nèi)剛，心里是個極有主意的人，只怕一時半會兒還真是不會原諒她的生父。
他又擔心的問道：“古老爺您是要繼續(xù)留在京城嗎？您沒打算一起回并州去嗎？”
古爹爹說：“宮里的燕太妃娘娘知道了閨秀的事，最近應該會傳我進宮問話。我必須把閨秀的事情說清楚，宮里才會認可她的出身。當年汝南公主還在宮里的時候，燕太妃最疼愛她，若閨秀也能得到燕太妃的認可，那就太好了?！?p> 閨秀也是皇家的血脈，得到皇家的認可的確是件重要的事。
“原來如此，可到時候燕太妃如果要見閨秀，她不在京城卻又麻煩了?！?p> 古爹爹說：“到時候?qū)m里傳旨接她進宮，就由不得她任性，她遲早還是要回京的，所以我才放心讓她一個人先回去?！?p> 狄仁杰恍然大悟，古爹爹心里早就想好了對策，這樣他就不用額外擔心了。
可真到出發(fā)的時候，又發(fā)生了一件誰也想不到的事……
初冬午后，古家的兩輛馬車在大門前準備待發(fā)，狄仁杰向古爹爹、周掌柜道別后騎上馬，正要揚鞭出發(fā)，卻“咦”了一聲，又跳下馬來。
古閨秀坐在馬車里，見半天都不走，心里難免打鼓。她已好些天沒有同古爹爹好生生的說一句話了，是不是該下去道個別呢？
琬碧卻突然從外面的車轅鉆了進來，說：“小姐，那個、那個衛(wèi)國公府的三老爺要跟我們一起去并州！”說完她很為難的抓了抓頭，不知道這個稱呼合不合適。
古閨秀沒有對她隱瞞身世，所以琬碧知道那人是小姐的生身父親，但小姐不肯相認，她也不敢直呼他老爺。
古閨秀面色一沉，掀起車簾悄悄往外看去。
空懺大師已脫去僧袍，穿了一件淺灰色的袍子，腰間系著白玉的腰帶，頭上因剃度沒有頭發(fā)，扎了一塊方巾之后，帶了一頂黑色的硬腳幞頭。他一人一馬，就要這么跟著古閨秀去并州。
“這么快就還俗了，是受夠了佛門的清苦，早就想還俗了吧？”因為心中有氣，古閨秀故意惡意的揣測著。
空懺大師……不，應該是李德淳李三爺，正在跟古爹爹說話：“我也想去看看閨秀長大的地方，還有汝南離開的地方……”
古爹爹原來是侍衛(wèi)，而李德淳曾是軍中校尉，如今李德淳還俗，古爹爹在他面前不自覺的就站直了身子，略低著頭聽他說話。
古閨秀看著這幅不平等的樣子，心里就不舒服！
在古閨秀打量他們的時候，李德淳正巧看向古閨秀，古閨秀刷地放下車簾，不愿跟他對視。
李德淳心中苦澀，提步走到馬車車窗邊，說：“閨秀，聽說你要回并州，你養(yǎng)父在京城一時走不開，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古閨秀不想讓他跟著，但是拒絕肯定沒用，這大路朝天開，誰愿意走，她還能攔著不成？
她索性裝作沒聽到，并不答應他。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聲音，李德淳反而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對古爹爹點了點頭，說：“那我們這就走了?！?p> 古爹爹看著遠去的馬車，心中很不是滋味。
周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一手帶大的女兒，現(xiàn)在要交還給他父親，心中難受吧？走，我們喝兩口去?！?p> 古爹爹擺了擺頭：“以前是我們想偏了，不知道宮里早就原諒了公主，如果知道是這樣，我早該把閨秀送回來，又怎么會忍心讓她跟著我吃苦，以至于婚事拖到現(xiàn)在都沒個著落……”
周掌柜勸慰道：“你又何必自責？先皇在的時候你不敢進京打聽，新皇剛登基，你就急忙進京聯(lián)系舊故，希望能恢復她的出身。你這番良苦用心，閨秀遲早會知道的?！?p> 經(jīng)這一番勸慰，古爹爹總算是好受了一些，他笑著說：“我不過是瞎忙和，我托了那么多人都沒見到衛(wèi)國公府的幾位爺，閨秀卻接到進宮面圣的圣旨，還恰恰讓燕太妃知道了，燕太妃自然要找衛(wèi)國公府的人問個清楚，這是她的命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