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臂、殘腳、一顆沒有下巴的人頭,額頭正中一個血跡斑斑指甲大小模糊不清的奇怪符號,似乎是由刀片之類的刻成,眼睛微睜,面部慘白卻帶著許多血跡,五官已經(jīng)扭曲變形,只是從整體的輪廓判斷,應該是一張年輕女性的臉,黑發(fā)較長,雜亂,似乎是糊在頭皮之上的,前面幾縷搭在面部,因為沒有了下唇的保護,兩顆門牙突破上唇漏出一小層白色。
“去年四月二十七號,一個名叫夏源的男人報案說自己的女兒夏小雨失蹤了。夏小雨單親家庭,母親三年前因病去世,在島城讀大學,因為課少提前回家過五一,路途不遠,又是白天,說好自己回家,不用父親接。夏小雨回家時夏源不在,打電話給父親說去看一位高中同學。晚上六點半左右夏源回家準備給女兒接風,卻不見人,電話關機,問同學,才知道她早已離開。夏源焦急地打了整晚電話,一直關機。找了一夜,沒有任何線索,天亮就報了警。因為時間還短,一般來說不會立案,只是派了分區(qū)的一個警員去了解情況。隔了一天,準確地說,二十九號下午六點,有群眾在距離夏源家約十公里左右的武昌路中段,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紙盒樣的包裹,里面是夏小雨的兩半截手臂,就是這張,同樣左手沒有拇指,簡直與褚夢瑤的一模一樣。當時的解釋是附近醫(yī)院手術殘肢的意外外流,為了確保不產(chǎn)生流言,縣委宣傳部專門讓報社登了假新聞以穩(wěn)定民心……”
“等等,為什么要封鎖消息?”
“好吧,記得一年前這個時候舜城的大事件嗎?首長來舜城視察,案件就發(fā)生在期間,而首長特別對我縣的公安交警部門非常滿意,親自題詞……”
“向舜城警察學習。我記得。繼續(xù)?!?p> “夏源肯定聽說了此事,在警局他一眼認出了女兒的雙手。直到那時才引起刑警大隊對夏小雨案的重視,分派人員對夏源和夏小雨的人際圈子作了詳細的調查,但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當時大家都認定這是一起分尸案,卻沒有發(fā)現(xiàn)其它的殘骸,直到第二天,夏小雨的雙腳又在武昌路上出現(xiàn)。我們之前已經(jīng)派人在周圍巡邏,卻似乎跟不上兇手的節(jié)奏,斷肢先后兩次在武昌路出現(xiàn),我們又總被人牽著鼻子走。兇手一定對武昌路附近的地理十分熟悉,或許就住在附近。但對周圍幾個小區(qū)進行搜索后,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線索,兇手就像一團并不存在的空氣,反偵破能力之強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p> “如果暗中巡邏怎么會讓兇手牽著鼻子走?有多少人蹲點兒?”
“六個,加上法醫(yī)老劉。上面號召全國公安系統(tǒng)向舜城警察學習,我們成了全國同行學習的榜樣。在那樣的情況下,縣委陳書記專門為夏小雨的案子作了批示,必須控制住影響,在此基礎上盡快破案。控制影響,說白了就是封鎖消息。說句公道話,近些年我們舜城的治安管理確實非常不錯,當時褚局提出異議,認為上面不會因為一個案子而抹殺大家多年的心血。但人微言輕,最后還是決定暫時封鎖消息。因此,為了方便于保密,當時成立的專案組六個人,全部是二十年警齡以上的老家伙,包括排查、蹲點、巡邏甚至控制夏源等各方面的工作都由我們來做,人手根本不夠?!?p> “之后呢?”
“之后就是頭顱,這一張。我們被人耍了,當大家都在武昌路緊張地埋伏兇手的時候,包有夏小雨頭顱的紙盒出現(xiàn)在夏源的家門口,夏源在見到女兒的頭顱之后,竟然精神失常,后來被送進了馬家莊?!?p> “沒派人在夏源家里留守?不是要控制夏源嗎?”
“說起來窩囊得很,留守夏源家中的就是我。長時間面對一個接近精神崩潰的人,感覺自己都要瘋掉。我試圖從夏源那里了解更多的情況,可他總是精神恍惚的樣子,說話都已經(jīng)沒了邏輯。見到女兒的頭顱,干脆徹底瘋掉了。我的精神也被搞的很差,無法入睡,吃不下東西。記得那些天碰巧附近經(jīng)常有人燉排骨,平時覺得很香的味道,那時候卻覺得惡心。在夏源被送進馬家莊的時候,我也病倒了,在醫(yī)院躺了一個星期才漸漸恢復元氣?!?p> “這是什么?”沐天陘指著頭顱照片問道。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額頭上刻的這兩個模糊不清的奇怪字母。照片上不是太清晰,幾根頭發(fā)擋著而且血跡模糊,頭顱擦干凈時的字母痕跡是這樣的?!?p> 說著羅從用鋼筆在手背畫了一個反寫的大寫字母D和一個奇形怪狀的X。
“實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查過以這兩個字母打頭的人名地名,沒有什么收獲?!?p> “沒發(fā)現(xiàn)尸體的其它部分?”
“除了照片上你看到的這些,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任何部分,哪怕是那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弄下來的下巴。我懷疑其他部分可能被偷偷焚燒或埋掉了。”
“有意思。四肢和頭顱公開丟棄,主軀干卻暗中處理……夏源家在什么地方?樓房?”
“西門的西苑小區(qū),以前是煤氣公司的宿舍,大多是八十年代初建的老式樓房。”
“老城區(qū)。周圍做過調查嗎?”
“調查過,但范圍只限于夏源家附近的幾棟樓。因為挨著批發(fā)市場,租房的人比較多,大部分是做生意的,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p> “夏小雨什么時候離開同學家的?”
“這是調查紀錄。下午四點。”
“有人看到她回家嗎?比如樓下乘涼閑聊的老人或夏小雨的鄰居?!?p> “沒有。樓下有幾個下棋的老頭,但他們都沒有注意。”
“門是鎖上的還是帶上的?”
“鎖的。”
“也就是說從四點到六點半這兩個半小時的時間里,夏小雨可能在任何地方被劫持。她同學家在哪里?”
“英雄山公園以北的舜玉小區(qū),這也是我們判斷她在路上被劫持的原因之一。從舜玉小區(qū)出來,如果花十分鐘穿過英雄山公園的邊緣,可以少走很多路,是條捷徑。如果夏小雨走的是這條路線,那么她是有可能在行人稀少的公園被劫持的。假設兇手有車,那就更方便了。在家里被劫持則說不通,首先沒有人見過夏小雨下午回家。就算她回了家,兇手也獲得了她的信任使她開門,可怎么將她帶走呢?大白天人們不會注意不到這種反常的情況。”
“也許她是自愿跟兇手走的?!?p> “一是沒有目擊證人,二是我們對夏小雨的熟人做了詳細調查,都是很普通的人,沒有值得懷疑的對象?!?p> “有沒有在醫(yī)院或醫(yī)學院校里進行排查?”
“院校?這我們倒是沒想到。當時老劉說過兇手應該懂得解剖學方面的知識,建議我們對全縣外科大夫進行調查。有一點我得承認,老劉當時并沒有得出活體截肢這個結論,從這方面講他輸給了林函引。因為時間很緊,兇手又很囂張地在我們眼皮底下活動,相對于對全縣十幾家醫(yī)院幾百個外科醫(yī)生進行逐個排查,我們還是選擇在他活動的區(qū)域埋伏蹲點兒,可最后還是被他耍了。”
“分析作案動機呢?”
“我們一開始就排除了圖財?shù)目赡?,這一次褚夢瑤昂貴的戒指兇手連動都沒有動,更說明了這一點。他對錢不感興趣,我認為動機不外乎兩種,一是仇殺,顯然兇手經(jīng)過了長時間的精心準備,以至于幾乎沒留下任何直接線索,這符合仇殺的特點。但無論夏小雨還是夏源都不存在明顯的仇家,人際圈子都很簡單,也不認識外科大夫之類的從醫(yī)人員。第二種可能,只能理解為兇手是個典型的變態(tài)殺人狂,做這些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變態(tài)yu望。我個人傾向于前者,為什么要把殘骸還給被害人的親屬?實在不明白這是一種什么心理。如果是為了獲得復仇的快感則說得過去?!?p> “把殘骸還給被害人的親屬,不能以此作為仇殺的依據(jù)。真的具有變態(tài)心理的話,快感的感受是多種多樣的?!?p> “我們確實害怕是后一種,那樣的話很可能還會有人被害,但一個月兩個月,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兇手好像從來就不存在。我們花了很長時間幾乎對本市的外科手術醫(yī)生進行了逐個排查,沒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舜城縣三百多萬人每年有二三百起謀殺案,我們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一個案子上。死者父親已經(jīng)精神失常,沒了苦主,加之案子的背景,最終成了懸案,被塵封在這個陰暗的檔案室里。誰知道一年以后,是公安局長的女兒。這是此案所有的資料,包括夏源和夏小雨的背景簡歷。我只能告訴你這么多了?!?p> “不僅僅是外科手術醫(yī)生,被學校開除的醫(yī)學院校的學生,還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都應該調查的。夏小雨的殘骸有沒有保留?”
“應該被老劉處理掉了,技術中隊那邊過一段時間就會去火葬場處理一些沒用了的尸骸,這你知道。我記得褚局還專門囑咐過老劉?!?p> 沐天陘一直邊看手里的調查記錄便向羅從詢問,突然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你剛才說對夏源家周圍做過調查,可記錄里面并沒有詳細情況,比如附近各家住戶的家庭情況,租房客的身份認證?!?p> “因為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你要知道僅僅西苑小區(qū)就五六百戶人家,附近還有兩個小區(qū),不可能逐一記錄。”
“正陽知道這案子嗎?”
“不知道。我考慮過,他畢竟是內部的人,知道多了可能對他不利,而且,說實在的,我真不奢望他對破這種復雜案件能起到什么關鍵性作用。這案子讓我們幾個老家伙很郁悶,被兇手耍來耍去,竟毫無線索,自尊心受打擊還是次要的,關鍵是愧對死者和她的家人,為了完成上面的政治任務,我們錯過了破案的最佳時機。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老劉的思想壓力很大,前不久請了長病假,看來有早退的打算。局里為此提前把下面的林函引調了上來,有意讓他接老劉的班兒?!?p> 突然羅從的電話響起。
“函引,血驗出來了?”
“有些意外,您最好馬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