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暗著的,晨云密布,遮住了天空那顆升起一點點的初日,隱約透露的霞光,也沒能照亮一方。
吳州城在硝煙過后一片狼藉,戰(zhàn)車和各種兵器東倒西歪地散落在街巷,兵士們一個個也收起弟兄的尸首,為死難者嘆息,同時也為勝利而士氣大漲。每一次戰(zhàn)斗都是集哀樂與一體的瞬間,殘酷而又欺凌著人們自己。若不是畢再遇執(zhí)意堅持奮戰(zhàn)到底,其余宋軍早因先前的吃敗而退去,現(xiàn)在又哪里來的大獲全勝?!深感被老天捉弄的金國吳州守將梁耘望最后還是被宋國老將畢再遇一刀砍死,合上了他三十多歲的眼睛。
一身重甲的畢再遇行走在吳州城內,被梁耘望擊傷的右手背腫得很大,紫紅紫紅的,方才流出的血現(xiàn)已結作了痂。
“老元帥!”年少的親兵張沐風追過來。
還未從戰(zhàn)爭的血色中緩過神來的畢再遇警覺道:“出事了?!”
張沐風擺擺手,咧嘴輕笑卻又喘著氣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秦頡將軍差我來問問老元帥,此番收了金人將領家眷有千人多,如何處置為好?是收為勞力與營妓,還是放他們回去?”
“千把人?當中守將官吏的妻兒有多少人?”
張沐風心中算了算:“該有兩三百人吧?”
畢再遇點點頭:“噢,這樣,你先將他們帶回營里。至于如何處置,到時容我請示總帥。”
“老元帥,這一耽擱不是耗費咱們的軍糧么?”
“無妨。吳州城里剛繳了糧食,分些與他們。都是孤寡老幼,吃不了多少,我們也不必計較。且他們雖是敵人之親,卻與此戰(zhàn)無大干系,我等北復故土,以仁義為善,豈欺婦人老弱?你就按我的意思去辦吧!快去!”
“是!”
……………………
金軍大營外的小樹林,李豫安劍劈草木。監(jiān)軍梁耘佑走過去:“定業(yè)?!?p> 李豫安一個大男人撫樹慟哭:“主帥之仇未報,豈可視賊活于眼底,況小娘子質于軍中,我等心腹何安?”-
梁耘佑悲愴:“昨晚剛抵軍中,吳州之事并不十分清楚。當聞守瞻噩耗,身為兄長,我亦驚惶黯淚。此事既是國仇也是家恨,我也不會罷休的!”
營帳里,總帥仆散揆同監(jiān)軍梁耘佑琢磨地圖。仆散揆的手在絲帛做的地圖上打了一個好看的圈,比劃道:“東西線勝負參半,我有意請朝廷加兵,早日奪取川蜀,扼長江而俯臨安,以圖長遠,完成祖宗未竟之業(yè)。”
梁耘佑贊賞道:“那就事不宜遲——”
仆散揆故意打斷話,抽出一封信:“郡公先看看這。”
“是宋國宰相韓佗胄的議和信。這可如何是好?”梁耘佑捋須“我朝正在四川一線嘗到了甜頭,皇上怕也不想就此班師?!?p> “我也不愿回朝。大丈夫好不容易有立不世之功的時候,怎能坐失良機?!我意已決,斷不會退兵!所以拿出此信,便想請教郡公,如何回絕了那個韓佗胄。若是硬回,我朝怕是不占理,對方已有罷干戈之意,我朝再戰(zhàn)就會落宋國以口實,有得寸進尺之嫌,對繼續(xù)出師不利?!?p> 梁耘佑略一思忖:“元帥何必發(fā)愁,這個再好辦不過。你只需對宋言,此番戰(zhàn)事因宋而起,為首之人即為韓佗胄,若是誠心欲罷干戈,則必以韓佗胄的人頭來了結!”
聰明的仆散揆經梁耘佑一點撥,茅塞頓開,恍然大悟拍掌稱妙:“韓佗胄甚為宰相,必不肯舍其性命權勢。如此一來,既可順水推舟南下宋國,又能借機羞辱宋國,可謂一舉兩得。妙哉!”
梁耘佑笑而不語。
“噢,對了,據(jù)說都元帥之女城破后落于畢再遇之手。宋人雖與我朝是世仇,但其間忠義之士甚多,諒也不會難為一個孩子。還請郡公放心,我遲早命人至宋營接回小娘子,將士們的仇也一定要報!”-
梁耘佑拱手:“不不不,身為臣子,當以國事為先,至于舍侄,我自行派人前往索討便是。大人是御防主帥,應為國事盡全力,舍侄不過區(qū)區(qū)小事,不敢勞煩你分心費神了。”
仆散揆亦拱手:“郡公身為監(jiān)軍,處處以大局為重,我等佩服之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