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色凝重，梁澍風(fēng)塵仆仆地敲開天涵書院的大門，泛涼的手指，轆轆的饑腸。
解下包袱，沉浸在洗澡水蘭花的幽馨。波光，輕揚(yáng)柔水，褪去無邊的倦意。
“小娘子，韓先生說不急，他在飯廳等你?！必?fù)責(zé)書院灑掃的女童梁理在門外稟道。
輕輕掩口，半夢半醒中，梁澍只道：“我知道了，你忙去吧?！?p> 自梁凡東游日本而去，書院的一切事務(wù)就交予他的書僮韓駱非。這個韓駱非，別看他弱冠年紀(jì)，可隨從梁凡已有十余年，雖頂這個書僮的身份，但所學(xué)從未遜于梁凡的親授弟子，這偷師的功夫在梁凡所閱人中無人能及，故而才才放心將書院暫交他打理。
師妹梁澍今天一大早就出現(xiàn)在書院的門口，這是讓他不得不吃驚的。住在國公府的她錦衣玉食，怎么會一身破敗的來到這里，并且不帶一個隨從，莫非家里出了什么變故？沒聽說??！
“師兄，師兄?！绷轰畔峦肟晖屏送扑?，“你發(fā)呆做什么？”
韓駱非恍過神道：“沒事，沒事，想些事情?！?p> “真是怪了，既說沒事，又想事情。”
韓駱非言歸正傳：“雨卿（梁澍的字），你怎么想著來書院走走了？事先也不招呼一下。”
梁澍瞇眼笑道：“我哥讓我去蘇門山走一遭，所以我就順道來看看。一點小事而已，何必故意驚動你喲?！?p> 原來不是家里有事，韓駱非舒一口氣。
“說的什么話，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哪有你路過此地，我不聞不問的道理呢？！”
“我還不就是怕你客氣，若不是三載沒到過這里，我也就匆匆凝望一眼而去罷了?！?p> “如何就你一個人，你哥哥他也太不疼惜你了。本來就一個十三歲的豆蔻女子，還肯放你出門游學(xué)。國公府里不是有塾師，眼下世道又不太平，他也不知道擔(dān)心。先生有兩個女兒不假，可都是明珠在手，加上你平素標(biāo)新立異，反倒讓他更加憂心?！?p> “好吧好吧，全是我哥哥的錯。不想師兄說話也越來越婦人牽腸掛肚了。”
韓駱非沒好氣道：“我為你好，你卻嫌我聒噪。那蘇門山的一些怪異事，我便不告訴你，好讓你多吃些苦頭?！?p> “怪異事？”梁澍一聽有奇聞，立馬渾身來了勁，“說說嘛！”直央到韓駱非叫苦了才罷休。
韓駱非命仆婦收拾碗筷，自己攜師妹往書房走。
房內(nèi)簡潔敞亮，鮮有書陳，唯不過一兩張琴，幾十幅字畫而已，從字跡上看，想來也是出自韓駱非的手筆。
“這蘇門山，坊間傳來確是名流眾多，神乎其神卻不是那么回事。”
“我爹年輕時兩上蘇門山求學(xué)而成，他親口說，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
“話是不假，你可知先生第二次上蘇門山，也帶著我？”
梁澍點頭：“是有這么回事?！?p> “那蘇門山上，研習(xí)經(jīng)義與通曉百家之人不可勝數(shù)，卻鮮有人尋得他們。我只知那里沒有一間書院，沒有一個學(xué)生。”
“那又何為求學(xué)圣地？”
“三人行必有我?guī)?，所謂學(xué)，有時不過一個“偷”字。”
“??？”梁澍不可思議，茶碗端起又放下。
韓駱非好似記得什么，欲言又止。
“師兄?！?p> 韓駱非道：“武恒當(dāng)初贈你的鴿哨可在身上？”
“嗯？跟這什么干系？”
“你就直說?！?p> “那是他平生送我的唯一一件東西，小巧可愛，我也常帶在身上，現(xiàn)在就在包袱里。”
“那就好，那就好，雖不一定用得上，但我也放心許多。你曉得，我是不贊同你去蘇門山的。以往蘇門山可能是求學(xué)之地，但總有物是人非今非昔比的時候。還莫如留在真定，要么去濟(jì)南也成，那里你的好多師兄都在那里，照應(yīng)你自不在話下，就論當(dāng)?shù)厝瞬牛步^不差蘇門山半分。又何苦死心眼去那里。”
“父親所說，不敢不從?！绷轰嵵氐?。
韓駱非沉思片刻：“果真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么？”
“人各有志，亦各有命。我只知壯志當(dāng)行，你何苦說些凄凄之語?！?p> “我打賭你會回來的。不為別的，我信我的想法，教書授業(yè)，老的那套法子該改改了?！?p> 梁澍略略思索，道：“順時生變，古來有之。今新人輩出，我想不遠(yuǎn)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