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剛從屏風(fēng)繞出來的女子約莫二八年華,一襲繡著大朵牡丹的翠色煙紗罩身,裙角飛揚出露出逶迤拖地的水紅色散花百褶裙并一雙窄窄金蓮。低垂的鬢發(fā)斜插鑲嵌綠甸子的碧玉步搖,一縷青絲順而垂落胸前,雖是薄施粉黛,卻只增顏色不減風(fēng)致。
此時她蓮步輕移,身邊還跟著個和她年紀(jì)差不多的清秀女子,離著半步的距離輕輕托著她的柔臂,一副恭敬的樣子,看來只是個婢女。
“塞雁兒乖徒,你怎么來無棠院了!”
花夷一見這女子,緊繃的白面突然就此一松,目中透出幾分疼愛,手一招:“過來為師身邊坐著,喝盞茶再說吧。”
“弟子遵命?!比銉禾纯谖埖拇鹆嗽挘I(lǐng)了吩咐便在身邊婢女的攙扶下緩步上了首座高臺,挨著花夷在一張海棠福壽小椅上坐了下來。只是她有意無意地將美目在唐虞面上一掃,似與其有什么淵源。
下場的低階弟子們一聽花夷喚這女子為塞雁兒,頓時面面相覷,傻了眼一般,也不顧守禮了,均把目光投向端坐在上首的她,欣喜地打量了起來。膽小的甚至一看之下已經(jīng)滿面羞紅,不敢再看。膽大的也在躲閃地觀察后流露出癡迷的神色,仿佛眼前坐著的是一位仙女下凡一般。
塞雁兒也不理會小弟子們,只是轉(zhuǎn)而向著花夷柔聲道:“師傅莫怪,剛才弟子正好經(jīng)過無棠院,聽見這小丫頭唱了那首曲子,雖然嗓音稍有些欠缺,但曲子卻婉轉(zhuǎn)上口,極為清新。正好手邊缺個使喚的丫鬟,就想著若師傅看不上她,不如勻給弟子也好。”
花夷一聽,雖然覺得有些意外,但想起前兩天這個寶貝徒弟就曾經(jīng)說過手邊還缺一個粗使的丫鬟來用,如果低階弟子里有合適的就讓她來挑選挑選。如今她竟看上了花子妤,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畢竟塞雁兒就憑借著小曲兒小調(diào)兒唱的好而討了太后的喜歡,連自己也不會輕易得罪,是身邊最喜歡的女弟子了,這點小要求還是能滿足的。
本來分派給她一個低階女弟子為奴婢并非難事,但也要問過當(dāng)事人的意見才行。要知道,若跟了上頭的師姐后,就不能再進入無棠院的各行當(dāng)跟著師傅學(xué)習(xí),損失了一步步往高階弟子爬升的機會。
但跟著師姐又有不言而喻的好處。一來可以跟著大師姐直接參加堂會和宮里的表演,幾年下來積累的經(jīng)驗至少比老老實實跟著師傅學(xué)習(xí)要多很多。二來,成為師姐身邊伺候的人,隱隱身份就要超出那些個低階弟子高很多,直接可以脫離所謂的等級制度。只要是五等以下的弟子,見了也要執(zhí)禮問安。
這些好處和缺陷早在各位弟子進入花家班之日就明白了的,花子妤自然也清楚其中厲害。畢竟來到花家班學(xué)戲的弟子眾多,并非每一個人都有機會慢慢往上爬到五級弟子以上。這樣一來,三年內(nèi)無法進入各行當(dāng)學(xué)戲的弟子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被班主召來的人牙子轉(zhuǎn)賣出去。有些天賦差些的弟子便巴望著能被師兄師姐們收為奴婢或小廝長隨一類。雖然不能再拜師學(xué)戲,卻可以一直呆在花家班,不愁落得個被轉(zhuǎn)賣的下場。
當(dāng)然,若是這些弟子今后能有機緣造化,說不定也能登臺唱戲,直接成為五等以上的弟子。但這樣的畢竟是少數(shù),資質(zhì)所限,并非是刻苦就能熬出頭的。但他們在花家班待的日子一長久,將來的門路也會多很多,不然直接跟著師姐們嫁出去繼續(xù)為奴為婢的也不在少數(shù)。
想到此,不等花夷開口詢問,花子妤已經(jīng)直接上前兩步,來到塞雁兒的下首處恭敬地福禮道:“弟子花子妤,愿伺候四師姐左右?!?p> 一邊站立的唐虞聽見花子妤竟自愿為奴婢,眉頭微蹙,似乎覺得有些可惜了,但轉(zhuǎn)念一想,她資質(zhì)平凡,雖然能唱幾首小曲兒卻難以在眾多女弟子中脫穎而出,如今能拜在塞雁兒身邊為婢,或許也會另有一番機緣也說不定,便也沒有開口阻攔什么。
塞雁兒聽見花子妤主動上前,面上嬌然一笑:“不錯,很是乖巧。不過我還沒仔細(xì)看過你,抬起頭來吧?!?p> 花子妤順從地緩緩抬首,但眼神仍舊半垂著,不敢與其對視。
見這小姑娘約莫十歲左右,雖然略顯單薄,卻身量頗高。再加上她一副眉清目秀的樣子,看起來挺聰慧,不是呆笨之人,心下就有了三分滿意。而先前聽見她唱的小曲兒很是別致不俗,收為婢子的心就更加甚了,塞雁兒一邊滿意地點點頭,一邊道:“不錯,雖然不是樣貌出眾,卻也難得清秀蕙質(zhì)。你既然愿意,現(xiàn)在就回去收拾包袱,等下跟著阿滿過來我的院子,再安排合適的雜務(wù)給你做。”
阿滿就是一直陪侍在塞雁兒身邊的清秀女子,瓜子臉,柳葉眉,眼神清澈,穿著一件半舊的紺青色襦裙,群角繡著細(xì)碎的櫻花瓣,頭上斜簪著一支碧色玲瓏玉簪,看起來也體面干凈,果然不是其他普通女弟子可比的,也顯出跟在四大戲伶身邊獨有的倨傲感覺來。
“咱們走吧,不用再呆在無棠院了?!鳖I(lǐng)了吩咐,阿滿對其他低階弟子都是視若無睹,走到花子妤面前說話的時候卻顯得很是溫和。心里知道她是塞雁兒親自看上的人,自然不會為難刻薄。
轉(zhuǎn)頭望了一眼弟弟和止卿,子妤知道當(dāng)下并不是和他們告別的好時機,隨著阿滿向著上首的塞雁兒和花夷俱是一拜,這才跟著退出了無棠院的花廳。
看到花子妤猶如撞大運般的突然就成為了四大戲伶身邊的婢女,桃香看向她的眼神很是不服氣。而其他沒能進入復(fù)選又沒有此等機緣的弟子則只有羨慕和嫉妒的份兒,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心中腹誹一番自己沒那么好的運氣罷了。
只有止卿的眼神略有些復(fù)雜,好像還夾雜了一絲不舍在里面。側(cè)首看著身邊的子紓有些激動,趕緊悄悄扯住他的衣袖,怕他就此沖過去,低聲道:“放心,又不是離開多遠。你姐姐定會抽空回來和你告別一聲的,到時候可別哭,憑白讓她擔(dān)心,也沒法安安心心地在四師姐身邊做事?!?p> 看著姐姐早一步離開大殿,子紓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始終憋住了,小小的拳頭握得緊緊地,咬牙止住了心中那股想哭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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