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太后大壽,整個京城都被籠罩在一種歡慶的氣氛之中。且不說自城門大街到皇城之下的慶儀連接,就連京城的尋常人家門口,家家戶戶都自發(fā)地掛了福壽燈籠,一路彩燈不斷,連綴著彩墻彩廊,好一番盛世祥和的景象。
從花家班出發(fā)的車隊行了約莫三炷香的時間,已然離得宮城不遠,此時天色已亮,兩邊原本的粉墻也用彩綢結成了“壽比南山”“太后萬?!钡却笞?,很是耀眼,讓露出頭來瞧熱鬧的花子紓驚喜地直咂舌:“天哪,這些綢子恐怕不下千丈喲,若是換成銀子,不知能值多少。”
“土包子!”紅衫兒被花子紓吵醒,嘴上雖然不屑一顧,可心里還是癢癢的想要看一看外面的熱鬧景象,便湊了過去,用手肘捅開子紓兩寸,一雙鳳眼目不轉睛地湊到簾子縫隙處東看西看。
“切,還說我,真是臉皮厚。”子紓自詡男子漢,自然不想與這紅衫兒一般計較,上次家姐也誠心勸誡過自己要忍讓,便道:“你看你看,我自讓你?!闭f著一抖手,準備放下簾子,卻在那一刻面色一變:“咦!”
“咦什么咦?”紅衫兒蹙眉,順著子紓眼神望去,只見街邊一個茶鋪門口立了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身寶藍的錦緞繡襖子,領口是一圈雪白的裘狐圍脖兒,一頭烏鴉鴉的青絲只梳了兩條黑辮子墜在胸前,沒有一點兒裝飾,卻愈發(fā)襯得其小臉光潔如玉,眉目清秀含雋,端得是個小美人兒。只是兩頰頗有些異樣的潮紅,讓這個看起來身份富貴的小姑娘顯出一絲病弱之態(tài)來。
“哼,年紀小小,見了貌美姑娘就挪不開眼了,真不知誰教的。”紅衫兒抓住機會,自然要打趣兒這花家姐弟一番。
“家姐你看那丫頭是誰!”
誰知子紓卻不理會紅衫兒,指著街邊那小姑娘,可惜攆子行走速度如初,只是呼吸之間已經(jīng)離得那小女孩遠去不少,子妤湊過去也只瞧到了一眼,愣道:“是那個刁蠻小姐。”說罷埋怨似的瞪了子紓一眼,心想虧得坐在車上,不然這家伙說不定又湊上去惹禍了。
“怎么?你們認識那小姐?”紅衫兒瞧著花家姐弟面色有異,疑惑地問了問,可總覺著他們姐弟倆不可能有那樣身份尊貴的朋友吧。
“哼!關你何事?”子紓只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心里正煩著呢,揮手答了,語氣頗為不敬。
柳眉微蹙,紅衫兒扁扁嘴:“真是個莽夫,不知禮?!?p> 止卿和阿滿對望一眼,都有些鬧不明白子紓所指是誰,反正攆車上呆著也是無聊,便紛紛看向了花子妤,想問個究竟。
無奈,子妤只好將姐弟倆生辰之日所遇之事寥寥數(shù)言說了出來。止卿等人才點了點頭,不再多問。畢竟聽起來那丫頭是個蠻橫又不講理的千金小姐,子妤姐弟沒吃虧都算好了,還是少為招惹的好。
一旁的紅衫兒聽了卻心里暗自埋怨,想那女娃怎么不把這個討厭的花子紓給拘了去,真是可惜了。
......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攆子停下,阿滿瞧了瞧外頭,神色一凜:“終于到了吧。”
“都下車接受盤查。”車外一聲冷漠的高喊,頓時悉悉索索之聲不絕于耳。阿滿也示意止卿等三個小弟子趕緊下攆。
一下來,冷風沒個遮擋地便吹了過來,子妤捂住臉,過去伸手幫子紓帶上瓜皮帽,側身往前一瞧,卻是心神一怔。
此時,朝陽東升,映照出眼前一方巨大的朱紅漆門。
這宮門之上,人臉大小的銅門釘粒粒閃耀,當中螭獸頭狀的鋪首赫然從當中凸出,猛獸怒目,露齒銜環(huán),再加上兩旁身穿鐵甲的兩隊御林侍衛(wèi),一股皇家的威嚴氣象頓時環(huán)繞而生。而巨門則是被嵌在一片更加巨大的紅墻之上,高至百丈,兩邊延伸而出,根本看不到盡頭,不知其包圍的皇城到底有多大。
收了眼,前世里畢竟是去紫禁城游覽過的,子妤除了覺得此地建筑恢宏之外倒并無其他想法。可身邊止卿和子紓還有紅衫兒就不一樣了。
止卿臉色大變,薄唇緊抿,眼神閃爍地盯住那方城墻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子紓則是激動地很,手舞足蹈間緊緊地拽住了子妤,指著那高聳入云的城門有些說不出話來。紅衫兒站在一旁,表面上也是一句話也不說,可眼中卻明顯的閃過了一絲渴望和野心,仿佛面對的并非層層宮墻,而是她未來名伶之路的一個踏腳石。
其余人等也閉口不言,就算曾跟著入宮的,此時見了這恢弘的場景,感覺心中震撼依舊。
班主花夷在最前頭,正和一個侍衛(wèi)說話,半低著頭,塞了一袋錢給對方,又說了不少的好話。那侍衛(wèi)點點頭,一揮手:“男的站右邊,女的站左邊。”語畢,一群待命的侍衛(wèi)和幾個宮女頓時將花家班的車攆包圍住,開始搜身盤查。
正當口,一個紅漆綠油頂?shù)臄f車徐徐駛來門口,那侍衛(wèi)揮手,讓手下暫時別管花家班的盤查,邁步過去詢問這方獨攆:“可有通行令牌?”
趕車的是個穿了皮襖子的髯須大漢,只見他從懷里一掏,丟出一塊玉牌:“喏,且看仔細了?!?p> 那領頭的侍衛(wèi)一把接過,對著陽光一瞧,上面篆刻的一個“薄”字隱隱有圈光暈顯出,頓時面色一凜:“屬下參見薄候!”說著單膝跪地,標準的武將問候姿勢,臉上有著濃濃的尊敬之意。瞧著態(tài)度,若不是宮中侍衛(wèi)不跪外姓,恐怕這侍衛(wèi)早就雙膝跪地再加三個響頭了。
“薄......”子妤在一旁看得仔細,忍不住問身旁的阿滿。
阿滿也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止卿卻低聲說了句:“薄候乃是鎮(zhèn)守西北的邊關之將,此人是太后親侄兒,身份非同尋常?!?p> “這樣的大人物,怎么就一個小小的攆車?”子紓一聽是打仗的,眼睛一亮,卻疑惑的撓了撓頭。
“呀!我知道了!”一旁的紅衫兒突然捂住嘴,悶聲道:“里面做的不是薄候,是薄候的二夫人和薄侯的千金。”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子紓明顯不信,子妤也抬眼看著紅衫兒,面帶詢問。
壓低聲音,紅衫兒面色得意:“前日里青歌兒師姐無意中曾提及過,這次薄候二夫人帶了女兒入京,一方面給太后祝壽,一方面給那個癆病女兒求醫(yī)呢?!?p> “咳咳!”前頭的花夷發(fā)現(xiàn)這邊的動靜,表情嚴肅地盯了眾人一眼,大家趕緊埋頭閉口,不敢再議論什么。
那邊領頭侍衛(wèi)一直目送薄候攆車入宮,這才一招手,一群人又回來了,一一開箱檢查,又搜了戲班眾人的身,確定沒有任何不妥,那領頭的侍衛(wèi)又仔細看了花夷的腰牌,才大喊一聲:“放行!”
“多謝!”花夷神情一松,示意大家趕緊整理一下東西,都上了攆子,隨著一位侍衛(wèi)往西邊而去。自然,薄候身份和花家班不同,人家走的是正宮門,他們得走側門。
西邊的側門應聲而開,花家班的車隊魚貫而入,這才算是真正進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