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驟然轉(zhuǎn)變,烏壓壓的云層厚重壓抑,空氣中凝結(jié)著濕氣,呼吸一口都覺得肺部冰涼的仿佛會凍結(jié)一般。風雪欲來的天氣,官道上行人加緊了趕路,渴望在天氣更加惡劣之前進入前方不遠的云中縣。
灰色的城墻,巡邏的秦軍士兵,排隊有秩序等待入城的百姓,喧鬧卻井然有序,和她居住的沙陵鎮(zhèn),路過的那些小山村城鎮(zhèn)完全不一樣。幾日里來沒有碰到人煙的景嵐驀然看到眼前的場景,心里忽然一陣悸動。
交了入城費,景嵐進入云中縣。
干凈整齊的商鋪,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來往的行人擦肩而過,喧嘩熱鬧的聲音充斥耳邊,各種方言的叫賣,景嵐雖然很多聽不懂,但抑揚頓挫的調(diào)子卻很有趣。
一身青色男式長袍,長發(fā)束于腦后成馬尾,額前劉海斜劃過眉梢,清瘦的臉龐有些蒼白,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身仿若月光般清冷的身姿,靜靜的站在城門口,像是誤闖入一般,怔愣的兀自出神。從他身邊路過的人忍不住被吸引過去目光,只覺得,在灰暗的天空和因為天氣暗下來的天色而顯得蒼涼的城門下,那少年成為一抹無法忽視的亮色。
這少年,就是做了男裝打扮的景嵐,她冰冷的神色作為女子有些冷硬了,但是作為男子,讓那種冷硬依然生人勿近,卻多了絲帥氣。景嵐在城門下站了一會兒,把心底突然之間冒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自我詢問懷疑的思緒都清空了。她是景嵐,至于是二十一世紀的景嵐還是大秦朝的景嵐,這些不重要,她只要能夠隨心,不委屈自己的活下去,就行了。
嘴角翹起,如春風一般的笑容緩和了冰冷的神情,霎時間如同百花盛開,景嵐沒有注意到因為她一笑讓多少人傻眼,抬腳邁步,既然進了城,她也不缺錢,沒必要一定要住在空間里,她要找個飯館,吃點特色美食,然后找一家看上去順眼的客棧投宿,好好的感受一下這難得的特殊旅行。
走了沒多久,景嵐忽然見到一處酒樓,招牌上的名字很普通,醉仙居。但是景嵐注意到它卻也是因為這個普通的名字,因為在沙陵鎮(zhèn)也有這么一家醉仙居。她雖然沒有進去過,卻知道那是沙陵鎮(zhèn)上唯一一家酒樓,前院是酒肆,也提供飯食,后院卻是客棧,只是沙陵鎮(zhèn)是個小地方,很少有外鄉(xiāng)人來,那里的醉仙居生意好不好,景嵐不知道,但是從經(jīng)過時看到酒肆里的客人數(shù)量,想來酒是賣的不錯的。而這里這一家,不但名字一樣,就連裝修都幾乎不差,只是大了一些,這讓景嵐恍然,原來,這醉仙居還是連鎖經(jīng)營的呀。
所以說,永遠不要以為是現(xiàn)代人就小看了古代人,科技是歷史進程的必然產(chǎn)物,許多東西是需要時間積累的所以古人比之不上,但是,一個人的腦子好不好使,卻不是看時間,而是靠天分的。
至少,景嵐認為她沒有天分,與人相處靠的就是敏銳的感知,趨吉避兇的準確率沒有百分之百,卻也有百分之九十。
景嵐邁入醉仙樓,伙計立刻招呼了上來:“客官里面請!”
景嵐掃了一眼,大概因為天氣不好,路上的行人慢慢少了,酒肆里的人也陸續(xù)離開,許多座位空著,景嵐便也不想多走兩步,在伙計的引領(lǐng)下在角落一張桌子坐下,說道:“店里有什么特色菜上兩個,當飽的吃食來一份?!?p> “客官,不來壺酒嗎?咱們醉仙居的酒那可是整個大秦朝都有名的!來這里的客人多半都是沖著我們的酒來的,這天氣燙上一壺,可不是正好么?又暖身,又開胃!”
景嵐搖搖頭,她向來滴酒不沾的,唯一喝過的就是紅酒,還是除了甜什么酒味都沒有的那種,自然在伙計極力推薦和自豪的眼神下婉拒了:“不用了,我不會飲酒?!?p> 伙計似乎因為景嵐的拒絕而有些失望,同時對于少年不會喝酒感到不可思議,不過客人的要求為先,伙計應(yīng)下后便去通知廚房做菜了。
景嵐等待著,順便打量著醉仙居的格局,不起然的對上了柜臺內(nèi)掌柜看過來的視線,四目觸及,掌柜的微笑點頭示意,便繼續(xù)埋首在賬目中了,手邊的算盤撥弄聲劈啪作響。
景嵐看了掌柜一眼,對于掌柜的年紀很輕有些詫異,但隨即想到,她如今不是在看小說或者電視劇,而是真真實實的存在于一個時代中,又怎么知道掌柜的就一定要年紀大呢?
為自己如今還有些置身事外旁觀者的心態(tài)自嘲的笑一笑,她知道,想要融入這個時代,這些下意識的想法還是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yīng)。
雪花洋洋灑灑的從灰暗的天際飄落,寂靜無聲的突然間漫天都是,風在慢慢停下,好似最后一縷,夾帶著雪花飄進了半開的窗戶,落在了坐在墻角離著窗戶不遠的景嵐的手背上,隨即融化,冰涼的讓景嵐一抖,驀然抬頭,伙計已經(jīng)過來關(guān)緊了窗戶,景嵐只來得及透過慢慢狹窄的縫隙看到那漫天的白。
“下雪了?!陛p輕的呢喃了一聲,景嵐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是南方的一個小鎮(zhèn),冬季里天氣依然溫暖,最冷的時候也不過見過一次雪,那雪小的還沒有來得及落在地上,就化成了雨。
而這樣的雪,只出現(xiàn)在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景嵐的記憶里,留下的感覺,除了刺骨的冷和大雪封山后萬物寂靜的寂寞,便沒有其他。
小伙計好像聽見了景嵐的話,關(guān)緊了窗戶說道:“客官是外地人吧,這雪怕是要下幾天了,如果客官不著急,不如留宿幾日。小店還有上房,炭火給您燒好。這天氣趕路可要難受死啦!”
景嵐一笑:“那就勞煩給我一間上房了。”下雪天趕路,那是給自己找罪受呢。她的空間可沒有移動的功能。
而此時,景嵐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原本大廳里還有的幾個客人也已經(jīng)離開了,只剩下了景嵐自己?;镉嫼芸鞂⒕皪沟姆块g收拾了出來,便過來請景嵐去房間看看。
景嵐點點頭,跟著伙計從柜臺后面繞了過去。
掌柜的抬頭看了眼大門,不過這一會兒,雪已經(jīng)鋪了一層,街道上原本還熱鬧的喧嘩消失了,偶爾行人路過,頂著風雪也是急匆匆而過。天色更加暗了下來,看來,是不會兒有什么客人來了。
他在這正對著門的柜臺里冷的有些受不住,于是將賬本合上,算盤筆墨收拾好,從柜臺里來到門口,摘了外面的代表營業(yè)的旗子,開始一塊一塊的上門板。
伙計從后面過來,立刻上來搭把手。掌柜問道:“客人安排好了?”
“是,已經(jīng)安排好了?,F(xiàn)在就打烊嗎?”
“嗯,這樣的天氣,城門也要關(guān)了,不會有客人了?!闭乒駝傉f完,遠處卻傳來了馬鞭聲,馬蹄踏在青石板上,雖然有些雪隔著,依然傳來噠噠的車馬聲。
伙計一笑:“掌柜可錯了,看,還是有客人的!”
“你又知道這一定是客人了?也許是哪家路過的呢!”
“我可沒說錯!只聽這聲音,那拉車的馬就絕對是日行八百的好馬!咱們這個云中縣的馬我可都知道,但這動靜,耳生。又是從城門方向來的,絕對是外客!掌柜不信,咱們打賭怎么樣?”
掌柜一笑:“就你這小子耳朵靈!”
說話間,馬匹嘶鳴聲已經(jīng)在門外響起,駕車的車夫拉扯韁繩勒住了馬匹,車輪轉(zhuǎn)動停止,在雪地上留下了長長的車轍。駕車的是個而立之年的漢子,從車轅跳下來,隨即將踏腳凳放在一側(cè),首先下來的,是一個年輕人,錦衣長衫,卻是江湖俠客打扮,腰側(cè)懸掛的長劍更是說明了身份。
隨即下車的,是個年輕女子,只是全身包裹在大紅的大氅下,帶著兜帽,帽檐一圈白色絨毛壓的很低,擋住了她的面容,但是婀娜的身段依然可以看出女子必定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
只是,那女子站在車轅上,似乎對前面的男子低聲說了什么,那男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卻什么也沒說,只是看向一旁的中年漢子,隨即,那漢子伸出手,女子怔愣了一下,最終借著那漢子的手臂,下了車。
男子上前來,抬眼看向站在門口的掌柜和伙計,沉聲問道:“還有房間嗎?”
掌柜一笑:“有,客官里面請?!?p> “三間房,照看好馬車。”
“客官請放心!”掌柜說完,伙計立刻冒著雪出去從那漢子手中接過韁繩,笑著說道:“請您放心吧,我一定給您看好馬匹!”說著,伙計落在馬匹上的視線,熱烈了幾分,露出明顯的喜愛來。
前面的男子聽到伙計的話,回頭看了一眼,自然沒有錯過伙計留戀在馬匹上的視線,面上神色有些緩和,隨即跟著掌柜走進了醉仙居。
安排好房間,掌柜的回到大堂的時候,伙計已經(jīng)上好了最后一塊門板,將風雪和寒冷阻隔在了門外,屋里慢慢的暖了起來。
掌柜說道:“我去后院,你在前面候著吧?!?p> 伙計一愣,隨即明了的點頭:“是,您去忙吧,有事情我會處理的?!?p> “嗯。”
掌柜的繞過柜臺,穿過一道月亮門,卻沒有停下,而是繞過正對門拜訪的一扇屏風,那后面竟然有著一扇隱秘的門,鑲嵌在墻上的木質(zhì)裝飾畫中間,如果不知道,就會忽略過去。
一雙修長的雙手關(guān)上了朱紅的窗,屋內(nèi)的炭火噼啪一聲爆響,因為緊閉了窗戶門扉,屋內(nèi)光線很暗,點燃桌上的燭火,橘紅的光慢慢充盈房間,映出桌邊一張干凈俊秀的臉。
狹長冷漠的眼微轉(zhuǎn),順著視線看去,垂掛著青色帷幔的床上,錦被隆起人形,房間里除了炭火的煙味混著藥味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
秦午嘆息一聲,走到床邊,看向依然在昏睡的人,蒼白的臉沒有血色,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赫然是韓丁。手指搭上裸露在外的手腕,脈象的平穩(wěn)讓他既覺得驚奇又松了口氣。
這時,敲門聲響起,秦午輕聲說:“進來?!?p> “當家?!?p> “打烊了?”
“是?!?p> “可有什么異常么?”
來人正是醉仙居的掌柜,此時他恭敬的站在屋內(nèi),低眉垂首,聽到問話細細思量,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個獨自一人清冷的少年,微微搖頭,隨即說道:“沒有什么異常。只是,最后來了三位客人,一而立之年的漢子,一二十多歲的年輕公子和一位年輕女子。那漢子和年輕的公子內(nèi)力深厚。很像是當家提到過要注意的人。”
秦午一聽,略一思量,看了眼床上的韓?。骸鞍凑諘r間和路程計算,也該是他們了。注意一下,有任何情況,速來回報。”
“是?!?p> “下去吧。”
“屬下,告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