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小的時候,李朝歌就經(jīng)常做一個夢。夢里,總有一座披著金色霞光,散發(fā)出蓬勃朝氣的宏偉城市。在他的感覺里,他既像是這城市的守衛(wèi)者,又像是這座城市的主人。
然而突然有一日,災難降臨。數(shù)不清的隕石墜落。大地塌陷,四極傾覆,天空呈現(xiàn)出一片恐怖的血紅色,而那座城市,也在一道劃破天地的黑芒下化為虛無。
每當夢到這里的時候,李朝歌都能清楚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悲慟,以及深深的無力感。
“朝歌!快起來啦!”
“??!——”
李朝歌忽地坐了起來,深深的喘了一口氣。——就在剛剛,他再次做了那個夢,夢中慘烈的嫣紅,似乎染紅了李朝歌的眼睛,令他看起什么東西來都是紅澄澄的。
“朝歌,你又做噩夢了哩!”叫醒李朝歌的人嘻嘻笑道。
眼前的紅色漸漸褪去,李朝歌看向這個叫醒他的人。
面前的孩童名叫邱俊宜,穿著一件灰色短褂,約莫十歲左右,是本莊村長的孫子,乃是李朝歌在邱家莊最要好的玩伴。
“天已亮了么?”他從躺著的竹床上跳下,穿上一件白色短褂,和邱俊宜一起向著門口走去。
開了門,夏日清晨清涼的陽光灑了進來。
李朝歌問道:“昨天夜里你說有事情與我講,究竟是什么,搞得如此神神秘秘?”
他走到庭院當中,從一個盛著滿滿一缸水的大水缸中舀了幾瓢水,倒往旁邊的一個盆子,開始洗漱起來。
邱俊宜道:“昨日我隨我娘到石頭灣那邊走親戚,在斧頭山上的那株古樹下,見到了一個水坑,里面住著好大一只蛙哩!”
李朝歌剛往臉上捧了一把水,聽到這里,他不顧臉上淅瀝瀝往下滴著的水,問道:“有多大?”
“有這么大個!”
邱俊宜說著,雙手張開一比劃。
李朝歌見狀卻不由得失笑,“你個呆子,這么大都快比得上一只小狼狗了,你聽哪個見過這么大的蛙?”
“真的!”邱俊宜見李朝歌不信,頓時急了。
“好好好!”李朝歌擺擺手,“我相信你就是了,二娃和小虎正在學堂,等一下我們?nèi)グ阉麄兘谐鰜?,我們四個一起去抓那蛙吃!”
二娃十二歲,與李朝歌年齡一樣,小虎九歲,乃是他們中,最小的一個。
李朝歌到了廚房,隨便吃了一碗面湯,便和邱俊宜一起向著外面一重院落走去。
李朝歌居住的地方,是村中唯一的學堂。建下這座學堂的羅先生,對村民稱自己是一位落第的秀才,又有一些閑錢,便在這個叫做邱家莊的村子,建下一座學堂。
他們走到學堂外的時候,羅先生正在講課: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一陣童聲跟著羅先生念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p> “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p> ……
李朝歌貓著腰跑到了窗前。
“二娃!”
坐在窗邊的一個瘦高少年聞言,低聲問道:“什么事?”
“出來說,把小虎喊著!”
二娃聞言,搖頭晃腦作讀書狀,同時踢著前面一個小胖子的椅子。
須發(fā)半白的羅先生瞥了眼窗戶那邊,卻沒有多說什么。
村上的人,都只當羅先生是一位落第的書生,李朝歌卻知不然。
據(jù)羅先生所說,他早年乃是一位游方的道士,憑借一手道術(shù),闖下了不小的名頭。只是后來厭倦了那種漂泊流離的生活,便隱居在了邱家莊。
用羅先生自己的話說:“做游方道士雖然騙人一次不愁吃喝,過的卻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老夫喜歡現(xiàn)在這種平靜自在的生活。”
對于這種說法,李朝歌一直嗤之以鼻,照他看來,定是羅先生惹下什么了不得的仇家,所以才在幅員四萬里的東土,選定這么一個偏僻的地方隱居。
不過羅先生所說的這種平靜自在的生活,卻在十二年前,因這個少年的闖入,而有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據(jù)羅先生說,李朝歌是從天上掉下來,落在了羅先生的門前。當時他身上還有三個閃閃的金字,就是他現(xiàn)在的名字。
李朝歌想到這里,學堂內(nèi)的兩個孩子已經(jīng)借口肚子疼,跑了出來。
邱俊宜道:“我們要去斧頭山抓一只大牛蛙來吃,你們?nèi)ゲ蝗ィ俊?p> 叫二娃的男孩聞言,頓時兩眼放光,“去,怎么不去!”
四人一拍即合,出了后門,向著村外奔去。
他們所在邱家莊,位于湖鄂行省北面的一個偏僻的小縣綠林縣境內(nèi)。
一條清澈的石子河,自邱家莊外向著東南而去,河兩岸,俱是黃綠黃綠的農(nóng)田。田中一頂頂草帽彎著腰,正在匆忙勞作。
順著這條河往上十幾里,就是一個人口十幾萬的綠林城。順著河水往下三四里,便到了邱俊宜所說的斧頭山。
有人說,綠林方圓數(shù)百里都是平原,這個斧頭山聳立地太過突兀,卻是因為很久以前,有兩位天神在天上打斗。其中的一位天神因黑棗河邊洗頭的仙女而入了迷,就被另一位天神殺死,他的斧頭掉落下來,便成了斧頭山。
李朝歌幾個沿河奔跑,一路上,許多于田邊勞作的農(nóng)人見到他們四個,都笑嘻嘻道:
“你們幾個小鱉蛋,咋又逃學出來胡混了!”
“朝歌,你們今天還要麥子吃不?”
“嘿嘿,你看那個小虎,真是越長越敦實了。”
……
面對一眾大人的調(diào)笑,四個孩子匆匆應承,腳下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跑出三四里,又從北邊來了一條河水,兩條河水匯聚,形成一條更加寬闊的河流。
水一深,魚就變得多了起來,年齡最幼的小虎看著水中一群群黑背巴掌長的魚,腳步不由慢了下來。
“小虎,看什么呢?”李朝歌看著小虎道。
小虎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要不咱們逮魚吃吧?”
邱俊宜卻是連忙搖頭,“前天我們才在前面不遠燒了十幾條魚,這才幾天啊?!?p> 二娃亦是道:“是啊,我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沒有嘗到蛙肉了?!?p> “蛙肉……”
這兩個字,似乎觸動了小虎的某根神經(jīng),他道:“嗯,那我們快點走吧?!?p> 在這里,已經(jīng)可以看到前面的一座山峰。
路愈走愈窄,兩邊的樹木,也漸漸多了起來。
“俊宜,我昨天看到初鳳她娘領著她往你家去了,我娘說那是你們兩家要定親了,是不是?”
二娃啃著一個隨手摘的野果,嘟囔著問道。
“二娃,我說過,要和你公平競爭的,所以我正在央我娘,把這門親事退了?!?p> 二娃卻是沒有說話。
一旁的小虎抱著一個大桃子啃著,道:“我也喜歡初鳳。”
李朝歌看著才不過八歲的小虎,不由失笑,道:“你這個小家伙,懂得什么?”
誰知小虎又咬了一口桃子,卻是一臉認真道:“我想和初鳳睡覺。”
“噗——”
二娃剛咬了一口的水果,忍不住吐了出來。一旁的邱俊宜亦是歪了歪,幸好李朝歌將他扶住,才沒讓他摔倒。
三個大孩子互視一眼,忽地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剛剛因為那個叫初鳳的姑娘所帶來的一點點不快,也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他們上了一個山坡,慢慢停住。向著遠處眺望。
“俊宜,你說的地方在哪呢?”
四外都是綠衣盎然的參天樹木,放眼瞧去,只看得見遠方的山頭,和其中的一片綠海。
邱俊宜道:“快樂快了,就在前面那個山頭下?!?p> 正在向著遠方眺望的李朝歌,忽地瞇起了眼,口中輕咦一聲。
“朝歌,你在瞧什么呢?走了啊?!?p> “我剛剛好像瞧見了那個瘋癲的乞丐了?!?p> “哪呢?”
聽到李朝歌這樣說,其他三人都湊了過來,順著李朝歌的目光向著對面的山頭看去。
但哪里有人。
“哪呢?”
李朝歌也只是看了一眼,因此他亦不是很確定。
“可能是我眼花了吧?!?p> 邱俊宜道:“那么趕緊走吧,中午的時候,正好趕上吃那個紅色大蛙。”
四人繼續(xù)沿著山中獵戶樵夫的路線,向著山內(nèi)走去。
二娃道:“說起來,那個乞丐,還真是有些奇怪,這么多天,竟然沒看到他吃一次飯?!?p> “是啊是啊?!鼻窨∫诉B忙附和道,“而且他來得也神秘,去得也神秘,我爺爺說,都沒人知道他是怎么來,又是怎么離開的呢?!?p> 聽著他們的話,李朝歌心中,卻是不由得想起和這乞丐第一次見面的景象。
他們說的乞丐,大概在兩個月前出現(xiàn)在人們視野中的,年紀約莫三四十歲,渾身臟兮兮的。
來了沒有幾天,他就在學堂旁的一個稻草垛定居下來,行為古怪,每天也不討飯,只是躺在草堆之中嘮叨一些稀奇古怪的話語。
李朝歌想起了有一日他和這乞丐的對話:
“你這乞丐好不本分,不討飯,不怕餓死嗎?喏,這三個包子拿著?!?p> 乞丐不接他的包子,卻是大笑搖頭,道:“小友,我乞討的,不是凡人所要的飯食。”
李朝歌大愕,道:“乞丐不討飯,那討什么?”
乞丐坐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陣李朝歌,放才緩緩道:“我游歷凡塵近百年,從一位豐俊青年,變?yōu)槿缃襁@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只是想向上天,討要一個機會。”
李朝歌更是好奇,他跟著羅先生住了很多年,在羅先生的影響下,看書極多,對于許多事物的見解,與他人并不相同。
比如這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邋遢乞丐,李朝歌卻覺得別有一番有趣,原先他還沒有注意到,此時與這乞丐對視,方才發(fā)現(xiàn),這個乞丐的雙眼極其清明,與臟兮兮的一身裝束,極不相合。
聽了乞丐的話,他更覺得此人不凡,奇道:“什么機會?”
乞丐游歷凡塵百年,見到的不害怕他的少年也有不少,但是他竟然第一次,對這個少年產(chǎn)生了一種喜愛的感覺,因此他笑道:“我患了一種絕癥,因此希望上天能夠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完成未完的愿望?!?p> 李朝歌聞言,亦是升起一種悲愴并且同情的感覺。
他年齡不過12歲,卻天生過目不忘,兩歲識字的他,便開始看羅先生的藏書,到了八九歲,羅先生兩間屋子的萬卷藏書,已然被他看得差不多。
因此,自很小起,他就顯得格外成熟,對于許多事物,有著與同齡人不同的看法。
他能夠理解乞丐的這種情感。
“不知你的愿望是什么,我能不能幫你?”他試探地問道。
見到李朝歌目光的變化,乞丐的目中掠過一道奇異的神色。
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要是沒有現(xiàn)在的這個絕癥困擾,我定要收你做弟子。這樣,你才能夠完成我人生中,最后的一個愿望。”
李朝歌聞言,更是好奇道:“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乞丐收起笑意,看向了上方湛藍湛藍的天穹。
“我的愿望,是到天外去看一看?!?p> 李朝歌頓時大愕。
那乞丐大概在草垛旁呆了大半個月,即使乞丐不要,李朝歌也會帶上一些吃的給他,每日與他聊一聊,成了李朝歌那段時間每日的樂趣之一。
后來有一日,羅先生忽然出來。他到了乞丐旁邊,與他談了半天,不知說些什么。當羅先生回到學堂時,乞丐也離開了,之后就是一個多月再也沒人看到他。
在幾個孩子飛奔如山的時候,那乞丐站在重重林木之后,看著那幾個進山的娃娃。
他的衣服,比起兩月前,變得干凈整潔,頭發(fā)也束了起來,比起以前,不知道有多精神。
他微笑著,一直盯著李朝歌,想起了當日他與那位羅先生見面的經(jīng)過來。
“看閣下氣息,頗似修習過《盤云訣》,可是又有些不像,似乎又修煉過其他的什么功法?”
這句話,頓時令正在睡覺的乞丐睜開眼來。
他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眼前這人是怎么到他身前的。
當他看到眼前之人,正是他目前的鄰居之后,他的內(nèi)心,更是十分震動。
他坐了起來,肅然起敬道:“先生竟然是隱居在塵世中的大家,云復失禮了?!?p> 雖說失禮,他卻并沒有站起來,但是他面上的神色,卻絲毫不像是假裝的。
羅先生道:“云復,云復,難道是百年前,盤云派歷代最年輕的閣主,冠云復閣主嗎?”
冠云復點點頭,他問道:“恕云復眼拙,還不知先生名姓出身?!?p> 羅先生淡笑道:“我來自東土與西疆的交界處,不過,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去過了?!?p> 冠云復一驚,道:“竟然,竟然是……”
他早就聽說,那個門派,獨自擁有一個小世界,乃是東土所有大門派中,最為低調(diào)神秘而且深不可測的門派。然而這些也就罷了,可是,那個位于東土西疆的門派,卻守護了東土西部邊陲數(shù)千個歲月。
羅先生搖了搖頭,道:“從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發(fā)現(xiàn),你的體內(nèi),被一股極強的魔氣所困厄,這些天之所以沒有立即出來相見,是因為我一直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
冠云復聞言道:“那么此刻先生出來見在下……”
羅先生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既然能夠幫一下忙,怎么還是要幫一下的?!?p> 冠云復卻是直盯著羅先生,問道:“先生,可有什么要求嗎?”
羅先生笑道:“我無意間聽到你對朝歌說,你很想知道,九天之上,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對么?”
冠云復點點頭。
“而我現(xiàn)在有一個方法,既可以讓你有機會得償夙愿,也是請你幫一個忙。”
只有在修道者的面前,羅先生才會流露出這種,俗世商人一樣的一面。
在山路中行走了小半個時辰,他們終于來到了邱俊宜所說的古樹前。
到了這里,邱俊宜徑直朝著古樹后面走去,一指樹根的位置道:“你們看!”
三個人順著他的指向看去,果見古樹的根部,有一面盆大小的窟窿,其中一個小水坑水光粼粼。
“那大蛙還在嗎?”
“還在還在!我看到他了!”眼尖的小虎一眼看見了那只大牛蛙。
“這蛙好古怪!怎么通體都是火紅色的???”
然而幾個十一二歲的孩童,卻都沒有因為那只大蛙火紅皮膚的奇異而害怕,反而因為即將吃到如此特別的蛙,而有些興奮雀躍。
“二娃,小虎,你們?nèi)窈蹋襾碜ミ@家伙,俊毅你在我身后別讓它跑出來。”李朝歌吩咐了這些,鉆入了窟窿。
那只火紅大蛙,瞪著快凸出來的眼睛盯著李朝歌看。
“大膽蟊賊!竟敢動我家的神物!”正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喝聲,緊接著,眾人的呼喊便傳了進來,顯然是打起來了。
“什么你家的神物,吃到我的肚子里就是我的!”
李朝歌連弄清外面來人是誰的心思都沒有,一把將那火紅大蛙撈在手中,方才不慌不忙退了出來。
女孩看到李朝歌手中托著的火娃,一急道:“把火蛙還給我!”
“哼,山內(nèi)之物,乃是屬于所有人的,你憑什么說在這樹下生長的火娃,就是你的?”
小姑娘道:“自火蛙在定風山時,我就盯上了它,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是因為它還沒有成熟,你們四個凡夫俗子,趕緊把火蛙放下離開!”
邱俊宜見那小姑娘生得十分水靈,不由拉拉李朝歌的袖子,道:“朝歌,我們也不缺這么一只蛙吃,你還是,還是……”
李朝歌笑了笑,問邱俊宜道:“俊宜,火紅色的蛙,你吃過嗎?”
邱俊宜搖搖頭。
“這么大的蛙,你吃過嗎?”
邱俊宜再次搖搖頭。
“想吃嗎?”
邱俊宜點點頭。
李朝歌笑道:“這就對了?!?p> “往小里說,這是我們先得到的,所謂先到先得,乃是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往大里說,下面的那么多村落早有規(guī)定,不論你是什么人,但是在斧頭山中,你所能分享的資源,并不會因為你的身份,性別,而有任何的改變?!?p> 李朝歌看向小女孩兒,道:“哪怕你是那個員外官商家的女兒。”
李朝歌鋒銳的言辭,令小姑娘無從招架,她好像有萬般委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哼,我不管,總之這個蛙是我的,天知地知,不需你知!”
她說著,不知從何處取出一道符文,一連打出三道法訣,然后黃色的符紙驟然燃燒起來。
“什么?”
見到如此詭異的一幕,三個孩子頓時害怕,躲到了李朝歌身后。
李朝歌強自鎮(zhèn)靜,但亦是忽然明白,這哪里是什么富家千金,而是修道者——那種飛天遁地的修道者。
“是修道者,快跑??!——”
李朝歌將火蛙一丟,率先轉(zhuǎn)身向著后方跑去。
“跑??!——”
見領頭的都跑了,其他的三個孩子更是不敢怠慢,爭先恐后向著來路逃去。
“我的火蛙!”小姑娘見到被摔在地上的火蛙,心疼無比,對于那四個人,也是變得十分痛恨。
她按在手中的法訣,頓時打出。
“蓬——”“哎喲——”
四人一個平沙落雁式,向前拋跌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李朝歌好不容易站起身,轉(zhuǎn)身回頭指著女孩道:“你!——”
小女孩杏目圓睜,手中早已又握上一張黃色符紙。
“啊——”
李朝歌大叫一聲,轉(zhuǎn)身便逃。
“小丫頭!好男不跟惡女斗,我們后會有期!——”
女孩見李朝歌一騎絕塵,嘴上卻兀自絲毫不留余地,“噗嗤——”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知者不怪,念在你們是初犯,本姑娘就繞過你們吧!”
她走到火蛙附近,將沾滿灰的火蛙抱起來,放入了古樹下的那個水潭之中。
“別跑了,別,別跑了,我跑不動了——”
小虎年齡最幼,腿短腳短,被二娃拉著跑了一陣,便氣喘吁吁。
幾個人回頭看向身后,果見沒人追來,這才松了口氣。
二娃慢下腳步,看著身邊的三個人道:“好邪門,難道那女娃是山里的妖怪不成?怎么只是在空中鬼畫符,就把我們摔個跟頭?”
“難說。”邱俊宜仍有些心悸。
小虎這時氣也順了,他好奇地問李朝歌:“朝歌,修道者是什么?”
李朝歌看看天色,道:“快中午了,我們?nèi)ズ舆呑バ~吃吧,吃了我與你們講講什么是修道者。”
有那個女孩在那里,他們誰都沒有再提抓那只火娃。
下了山,來到河邊,他們升起了一堆火,然后小虎去河邊的田里拽一些稻谷,李朝歌他們?nèi)齻€,則是一人削了一根長釬,下到河里插魚。
這事情他們呢做得已不是一年兩年,早已純熟無比,不不一會兒,就插到六七條鯽魚,小虎來時,還順手從抓到兩條黃鱔。
每次出來,邱俊宜身上都會帶上鹽巴調(diào)料,四人一番合作,很快,一頓豐盛的野味,就準備好了。
四人一人拿著一條大鯽魚吃著,小虎道:“朝歌,現(xiàn)在可以講了吧?”
“呸——”
李朝歌將嘴里的魚刺吐了出來,道:“剛剛你們看到那女孩手中的黃符了吧?”
“嗯嗯。”三個孩子,都是一臉好奇,連東西也忘記吃了,看著李朝歌。
“那是修道的特征之一,尋常人,用不到的?!?p> “我從羅先生的書中看到過,說得是,世間,無論人類還是野獸精靈,都能夠通過修煉,增進與天地的默契,從而達到長生不死的境地,并且厲害無比,舉手填海,抬手開山?!?p> 邱俊宜聽著,呆呆愣神道:“那——是不是想吃多少雞腿兒,就吃多少雞腿兒?”
二娃不由道:“你是村長家的大少爺,就是不修道,還不是想有多少雞腿兒,就有多少雞腿兒。我看修道之后,應當是會有無數(shù)個比初鳳漂亮千百倍的姑娘,一起來服侍呢。”
說著說著,他便不由得想入非非了。
李朝歌卻是大搖其頭,“非也非也,羅先生就曾經(jīng)教過我修道。”
聽到李朝歌這樣說,三個孩子都是露出關(guān)注的神色。
“可是,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整天坐在那里,動也不能動,哪里有滿山跑來得自在?!?p> 他們?nèi)齻€,一直都是以李朝歌馬首是瞻,此時聽到他這樣說,頓時將修道視作畏途。
天黑的時候,他們回到了邱家莊,幾人各自散去。
李朝歌來到了學堂,學堂的后院有四間屋子,一間是羅先生的,一間是李朝歌的,還有兩間則放著羅先生這些年積累下來的書籍。
其中大部分的書,李朝歌都已看過。
羅先生的房中燈亮著,李朝歌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吱呀——”
房中的燭光搖曳了一下,羅先生正在看書。
“先生?!?p> 羅先生抬起頭,見是李朝歌,笑道:“進來吧?!?p> 李朝歌走了進來,羅先生好像沒有注意到李朝歌臉上的傷一般,笑道:“可是又來找我要書看的?”
隔壁兩個書房的書,李朝歌可以隨意看,羅先生所說的書,自然不是那些。
在李朝歌的心目中,羅先生的腦袋里好像裝著數(shù)不清的奇妙故事。平日里沒有事情的時候,李朝歌都會乖乖地聽羅先生講故事。
在羅先生的故事里面,大多描述的是一個奇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人們的壽命以百千年計,能夠飛天遁地,潛游九幽,舉手投足天地變色。李朝歌與邱俊宜他們講的故事,便是由羅先生口中得知的。
在李朝歌六七歲的時候,羅先生曾提出,要教他修道,年幼的李朝歌,當時欣然答應。只是真正開始修道以后,經(jīng)過十多日枯燥的靜坐,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修道是如此的繁瑣清苦,便打了退堂鼓,把這件本來前途大好的事情給荒廢了。
“我被人欺負了。”李朝歌搖搖頭,“所以想請先生教我本領?!?p> 羅先生仿佛此時才注意到李朝歌臉上的傷痕,問道:“你的臉怎么了?”
“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想向先生學種本領報仇?!?p> 李朝歌雖然沒有一直沒有表露出來,但他卻是一個十分要強的人,他雖然對于那個小姑娘,并沒有什么恨意,但是,被一個同齡的小姑娘嚇得落荒而逃,怎么說,也令他有些不舒服。
他老老實實,將今天在斧頭山發(fā)生的事情都說了,然后一臉希冀地看著羅先生,問道:“先生,有沒有一種本領,今晚學,明早就能大成?”
羅先生笑道:“那女孩沒你想象的那么厲害,不過就是學了幾手使喚陰物的道術(shù),當年我游方的時候,這種人對付地十分多,你們哪天再去,帶上幾瓶黑狗血就是。”
“可是,怎么才能像她一樣,憑空燒了一個符文,就能夠把別人摔一個跟頭?我也想學那種本事。”
羅先生微笑道:“那只是小道,而非真正的大道?!?p> 李朝歌撇撇嘴,道:“難道枯坐十日百日的,就是大道嗎?”
羅先生卻是不語,笑吟吟地看著李朝歌。
李朝歌被他瞧得心里發(fā)虛,道:“好吧,我知道靜坐修煉的確是正途,可是哪里有那種符文來得有意思。——先生不肯教我,莫非——不會?”
羅先生笑道:“對,的確不會……”
“呃——”
李朝歌忽地感覺有些頹喪,垂下了頭,道:“先生你早些休息吧?!?p> 見李朝歌表情變化地如此之快,羅先生心中好笑,道:“朝歌,今天我又想起一件關(guān)于修道世界的事情,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俊?p> 李朝歌還是一副頹喪地表情,道:“先生,我累了,明天再吧。”
他走到門前,作勢欲開。
“先生,我走了啊?!?p> 身后沒有聲息。
“先生,我真的走了???”
“……”
他偷眼回頭瞧了羅先生一眼,頭發(fā)半白的羅先生,卻在自顧自地看書,根本瞧都不瞧他一眼。
“切?!?p> 他面子拉不下來,拉開門,走了出去。
“那個火蛙,其實很有一些底細的……”
正在關(guān)著的門,忽地又打開,不一會兒,李朝歌的腦袋探了進來。
“先生,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羅先生頭也不抬,道:“老夫說給想聽的人聽?!?p> 李朝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亦是想知道,被一個修道者女孩關(guān)注的火蛙,究竟有什么玄妙。
他乖乖回來,坐在羅先生面前的椅子上。
“那個火蛙,是秉承天地靈氣而生的一種精靈,不過由于他們蘊含的五行元素極為精純,所以僅僅是它們的血肉,便是大補之物,因此無論人獸魚禽,都把這東西,當成了難得的補物。”
李朝歌單手撐住了下巴,盯著羅先生。
羅先生道:“所以,他們往往極難活到百歲。”
“百歲之后,火娃的體內(nèi),就會開始孕育一顆火蛙珠元胚,此時它全身的精氣,都會逐漸轉(zhuǎn)到火蛙珠中,并且任何時刻,存在于火娃腹中的火蛙珠元胚,都會從天地之中,吸去海量的火元素?!?p> “大約過了三十年,火蛙珠元胚就會成熟,變成一顆火蛙珠。倘若火娃能夠安全活下去,那么再過不久,它就要靈智頓開,化為精怪,開始了修行之路?!?p> “好神奇。”李朝歌不由驚嘆道。
“的確很神奇?!?p> 羅先生緩緩道:“不過,真正神奇的,是那個火蛙珠?!?p> 李朝歌目中微亮。
“將成熟的火蛙珠帶在身上,火蛙珠能夠自動形成一個護體氣勁,無時無刻地保護著佩戴者。另外火蛙珠中所蘊含的火元素,能夠讓任何一個普通人,變成一個火系道法的高手——只要他有法訣?!?p> 聽了羅先生這個故事一樣的描述之后,李朝歌這個十二歲少年的心中,微微開始活絡起來。
從小到大,他的樂趣便是在山野中玩。一些有趣的小動物,奇形怪狀的石頭,自制的木弓等等,都是他早已玩膩的玩具。
然而,羅先生的話,卻在李朝歌面前,打開一個新的世界,讓他知道,原來這世間,還是有這么多有趣的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