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過可可西里么?
那里流傳著世上最美的傳說...
一
落葉知秋的季節(jié),空氣里彌漫著焚燒枯葉的焦味,溫暖的光線透過梧桐樹葉星星點點地灑落進一間二樓最角落的病房內(nèi),這是距離A市路程約一個小時的郊區(qū)私立醫(yī)院,也是最出名的。
真是個美好的季節(jié)...
“好想出去散散步呢...”
倚靠在病床上的人兒感嘆道。
我已經(jīng)住院小半年了,除了日常的檢查項目,剩余的時光都只能在這小小的單人房度過。
實在無聊的時候,我就在房間內(nèi)來回踱步,以此打發(fā)時間,一步一步地繞著病房的墻壁四周,數(shù)步數(shù)。
走到病房路口的衛(wèi)生間,剛好44步。
真是不吉利的數(shù)字呢...
我所有日常起居的活動范圍就在這44步的狹小空間里…
若是超出范圍,護士便會立即上前勸阻,溫柔地提醒道:
“溫禾,別到處走動呦,注意你的心臟”
這句話聽得耳朵都要長繭了。
嗯...今年剛滿二十歲的我,不像同齡人一樣在大學里享受著快樂的讀書時光,而是在這家醫(yī)院和家之間不斷來回奔波。
二
三年前,醫(yī)生的一紙宣判給我劃上邊界,隔離了我的自由。
“你的心臟正在衰竭,我建議你立刻住院,徹底查查具體的原因,有家族病史嗎?”醫(yī)生從容地問道。
他約莫五十歲左右,頭發(fā)精心的用發(fā)膠打理過,一絲不茍的模樣。
“沒有”平靜地答道
自此,我的生活仿若罩上一層朦朧的陰影,活在一間透明的“玻璃房“里。
去年年底,我毫無預兆地暈倒,嚇壞了身邊的所有人,于是,就這樣光明正大的住進了醫(yī)院,一住就是半年。
無數(shù)次地想…在這家醫(yī)院里,我一定是為數(shù)不多的長期vip住戶吧。
醫(yī)生說,若病情得不到好轉(zhuǎn),繼續(xù)惡化,我的存活率至多不超過一年,最好的辦法是進行心臟移植手術。
嗯...我想我已經(jīng)準備好告別這個世界...
從三年前的那天起......
三
我拿著網(wǎng)上遺照的規(guī)格讓攝影師幫我拍成這樣的黑白照,當時他微妙的表情告訴我,我一定是個怪咖,問了至少三遍,
“你確定?這可是遺照”
我淡定地回答:“嗯,我確定”
修照片的時候,我再三叮囑,
“幫我修的好看些,我要放在墓碑上”
這是第一次攝影師幫我修得如此仔細,連微笑的角度都反復校對。
父母一直寄希望于心臟移植,可風險之大可想而知,心臟也不是說有就有。我可能會死在手術臺上,也可能死在等待手術的路上...
他們總是溫和地安慰我:“做了手術,就會好起來的”
我曾經(jīng)也這么自我安慰著,直到有天起夜,發(fā)現(xiàn)媽媽偷偷地蹲在角落抹眼淚。
我笑著安慰媽媽,還好家里有哥哥姐姐,就算少了一個人,他們也不至于太孤單...
媽媽反而哭得更兇了,她緊緊地抱著我:
“你們?nèi)齻€,一個都不能少...”
我明白,他們給予我的疼愛,有生之年,我已足夠幸福。
可是,為什么眼淚還是不爭氣呢…
四
上個星期,對面的病房來了個奇怪的男生,看著和我差不多年紀的模樣。
他總是一個人。
一個人復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取藥...他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為什么沒有探望他的家人?
某日午后,恰巧他走錯了病房,踏進了我的“玻璃房”。
他連聲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錯了”
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笑著解釋道:
“陪我聊會兒天吧,醫(yī)院真是太無聊了”
“確實無聊,好吧”
“你得了什么病關進來的?”
“…癌癥”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接著說道
“我頭一次聽說來住院用關字來形容”
“難道不是關嗎?一點自由都沒有”
“你呢?”
“心臟病”
“放心吧,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癌癥能治好的,再差也比我強“
他笑了笑,轉(zhuǎn)頭問道
“你的心臟治不好?”
”嗯...差不多吧,除非移植成功...”
我故作輕松答著
“那我們挺有緣”
“對??!這該死的緣分啊”
“我也快死了呢,晚期”
“別想了,至少今天我們還活著,不是嗎?”
“你叫什么名字?”
“方晨,你呢?”
“溫禾”
午后,有微風吹過,透著清涼,帶著憂傷...
五
方晨的出現(xiàn),讓等死的日子變得不那么煎熬了...
我們偶爾會一起追劇,然后一起大笑著吐槽這個男主角怎么這么木訥,那個女主角造型太雷人。
有天,我問他
“你怎么總是一個人?父母不來看你嗎?”
“離婚了,后來都各自成家,剩我一個孤家寡人”
“他們不擔心你嗎?”
“他們都有家人要照顧...”
說到這,他的眼睛變得灰蒙蒙的...
我不再說話,只能沉默地拍著他的肩膀...
“溫禾,如果你心臟移植成功了,恢復了自由,最想去哪兒?”
“嗯...沒想過...”
我望著遠方回答道
“你有推薦的地方嗎?”
“去可可西里吧”
“為什么?”
“聽說,那里有兩個月亮”
“騙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
六
凌晨十二點,方晨被推進了急診室。
本該入睡的我,被一陣緊鑼密鼓地腳步聲吵醒.
我光著腳探向門外,方晨已經(jīng)被抬上擔架床,他的臉色蒼白,戴著氧氣罩,看著毫無生氣的樣子,和白天相比,判若兩人。
我很想上前詢問情況,又害怕打擾醫(yī)生護士的搶救工作,只能默默地坐回床上祈禱著他的平安。
清冷的月光照在泛黃的墻壁上,
這一夜,時針走得很慢。
七
護士說對面的男生搶救回來了。
“怕是沒剩多少時間了,多好看的男孩子啊,唉...”
說到這里,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又突然意識到說錯了什么,便急忙找補了一句
“會有奇跡發(fā)生的”
我低下頭,看向自己心臟的位置,明明里面真實地跳動著,卻未成想是個定時炸彈。
我鬼鬼祟祟地貓進方晨的病房,房內(nèi)沒有開燈,漆黑一片,只有機器屏幕上散發(fā)著冰冷的光。
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床頭,放了一顆紅色的大蘋果。
這是我能找到的最大最紅的蘋果。
“來了怎么不說話?”
方晨醒著,只是聲音很微弱
“我以為你睡著呢”
“坐吧”
“你還好嗎?”
“暫時死不了”
“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追劇”
他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
“為什么拿這么大一顆蘋果?”
“我媽告訴我的”
‘’蘋果越大,福氣越多,吃下去會保你平平安安的”
方晨沉默地閉上眼,很久很久,哽咽地開口
“...你媽…真好...”
說完,男孩的眼淚再也沒忍住地滴落…
在漆黑的夜里,如斷尾的風箏…
鯨珞Luo
世上情感本就沒有邊界,守著它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