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舉人本來見妙英遲了幾日過來,甚是不滿。君子重諾,劉舉人在這點上有些迂腐,認為無論如何也該報個信來,所以對著妙英也沒有什么好臉色。
妙英先是安撫了鬧別扭的小義山,然后像是沒有看見劉舉人板著的臉孔那樣,深深施禮道謝,抱著現(xiàn)成的理由小太歲,說是路上拾了棄兒,擔心是哪戶人家不小心丟了孩子,不敢離去,在路上多逗留了幾天,才誤了時間。
這時劉舉人的臉色方才好些,為了自己的私事不顧約定,和與人為善耽誤著個,是全然不同的事情。
劉舉人再見妙英一臉的面黃肌瘦風塵仆仆,又看了看小太歲樂呵呵白胖胖的樣子,心中也不由得佩服,這婦人雖然面目丑陋,但是倒是心地善良,平日里見她也是知書達理的樣子,這時劉舉人方才露出笑容,還了一禮,道:
“夫人不必客氣,義山在這里可是幫了我不少啊。”這也是實話,劉舉人自小就是家境殷實,念書,念書,再念書,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和在寒窯里長大的小義山相比,這家務什么多有不如??梢哉f這幾日是小義山在照顧他的先生,而不是劉舉人照顧他的學生。
妙英抓準了劉舉人的書生意氣和劉舉人寒暄過后,方才帶著小義山回家。一路上小義山就是低著頭不說話,他不喜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孩子,娘都抱他,不抱自己了。
妙英心思細膩,但是還沒細膩到察覺義山小小的失落,她只當小義山因為她去晚了,鬧別扭呢。雖然妙英從來認為孩子就不該用寵的,但是這次確實是自己練功忘了時間,所以還是安慰了小義山,帶著他上街好好的玩了一場。
孩子的脾氣來的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小太歲長得白嫩可愛,小義山逗著他也笑呵呵的,等到了家,兩個小孩子很快就混到一起去了。
妙英在一旁,看小義山教小太歲念書,兩個人臉上都是放松的笑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雖然這幾天相處之下,妙英發(fā)現(xiàn)小太歲其實還是很乖的,也直覺的知道太歲不會傷害小義山,但是真正看見了,才能放下心來。
太歲在和小義山玩鬧得上了興頭,也不纏著妙英了,妙英松了一口氣,進房里,打開妝奩上的小匣子。果然,銀子都沒了,就剩下幾串的銅錢。
一文錢不但能難死英雄漢啊,它也能難死修士。
當初雖然這宅子價錢極低,但是妙英買了宅子,又買了木料磚瓦修繕,銀錢就去了大半;接下來義山讀書,雖然說束修不算多,但是妙英不放心義山,隔上三五天就買點面粉柴枝什么的,送給劉舉人,雖然只是一點子心意,但架不住次數(shù)多,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修士的食量大,義山在長身體,他們家的飯錢,就抵得上人家尋常的五口之家。
本來義山那里還有幾兩碎銀子,可是回來的路上,買米面肉菜,買藥材,還要早早扯布料準備過年的新衣,幾兩銀子根本不經(jīng)花。雖然俗氣,但是衣食住行,哪樣也離不開銀子。
妙英想想自己買幾只小雞的打算,再看看匣子里的銅錢,心里盤算著明天還是尋個營生妥當,要不過兩天他們一家就要喝西北風了。
沒門沒派的低階修士從來是要吃飯的,所以妙英對上街討生活一點也不陌生。她之前做的最多的就是——走江湖賣膏藥,和天橋算命,或者兩者兼有。
修士嘛,說到底,除了修行哪來的一技之長,妙英除了擅長煉丹制藥,就是三流的面相堪輿,但是哄哄那些富商惡霸,善良百姓還是夠用的。很多年來,妙英就靠著這兩種可以說神棍似的營生,換取自己在俗世所需要的東西。不是沒有其他謀生的辦法,朝廷的供奉,江湖的神機,都是修士經(jīng)常的選擇。
但是作出這樣選擇的,往往都是剛出山的楞頭青。這些修士只看見了,揮揮手天地寶材,自有人送上,能在靈氣最充足的地方修行,一呼百諾,卻看不見從此俗務纏身,受制于人,再好的修行地也沒了大機緣。
走江湖雖說是不怎么體面,但勝在自由自在,在市井中看人生百態(tài),也是入世修行的一部分。
妙英重操舊業(yè)還是很順利的,先去城外的堤岸上,找點光禿禿的柳條,和宅子里換下來的朽木捆著,雖然看起來搖搖欲墜,但也是個架子不是?接下來妙英很不客氣的把薛平貴,送給王寶釧的那件衣服給改成了幡布。不是妙英討厭薛平貴的問題,而是那件衣服是灰撲撲的粗布,身量也沒裁好,穿著不舒服,還被王寶釧小心的壓得平平的。做幡布,沒哪件比這件更合適的了。最后,用小義山的筆,在幡布的一面上寫著靈丹妙藥,包治百病,另一面寫鐵口直斷,半神仙。
再買幾張草紙,筆墨就用小義山退下來的,行了,活計齊全了,妙英把臉上的黃粉抹得更厚一些,改了衣服,做道姑打扮,看起來就是個面色蠟黃的游方道姑。除非特別注意,否則一點也看不出來和義山娘是一人,只是這副打扮出門的時候得避著鄰居了。
到了春節(jié)可又要一筆花銷,要抓緊啊。準備好東西這天,妙英送小義山上學堂,轉了個身回來,就一副道姑打扮上街去了,美中不足的是,妙英懷里抱了個道童打扮的胖娃娃,顯得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