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凌溪地牢。
宗政澄淵正坐在一把紅木金漆的椅子上,審視地看著面前的柳玉啼。良久方道:“你認識她?”
“誰?”柳玉啼茫然地反問。
“那天救你的人?!卑櫭迹趺磿腥绱擞薮赖呐?,不過,剛好為他所用。宗政澄淵如此想著。
“不認識?!?p> “她說她叫白劍秋,你可有印象?”
“沒有?!?p> “那你可知,她為何要救你?”宗政澄淵好脾氣地問。
“不知?!绷裉鋺嵟乜粗f:“那是你的女人,你卻跑來問我?士可殺不可辱,你殺死我好了。”
“我真同情她,居然會救你。長這么大,這是你說過最有氣勢的一句話吧,可惜,用錯了地方?!弊谡螠Y嘆息地搖頭,說:“本王要與你做一筆交易?!?p> “你別想!我死也不會與仇人做交易?!边怂豢冢裉涑秳又砩系逆i鏈,發(fā)出叮當?shù)穆曇簟?p> 宗政澄淵笑得很愉快,看著她手腕出因摩擦流出的蜿蜒血絲,說:“堇紋公主就快滿兩歲了吧,我見過她幾次,真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公主呢?!?p> “宗政澄淵,我的堇紋是先皇親封的公主,你敢動她?”柳玉啼聽見自己的女兒被要挾,聲嘶力竭地喊,眼珠充血。
“這世間,只有我宗政澄淵不想動的,沒有我不敢動的,你可記住了?”宗政澄淵狂傲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妥協(xié)。他知道,她一定會妥協(xié),因為,她不是她。想起那個女人,宗政澄淵勾起一抹微笑。
不多時,柳玉啼果然虛弱地開口:“你要讓我做什么?”
“你愿意同本王做交易了?”
“只要你不動堇紋。我,答應(yīng)?!绷裉淙缃癫胖溃约菏嵌嗝从薮?,自己的女兒尚在宮中,自己就鹵莽地對宗政澄淵下手。而他到目前還沒傷害自己的女兒,想到這,她竟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激。
“好。本王要你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弊谡螠Y神秘地一笑,說:“本王的女人,這話說的真不錯。聽好,本王的女人還缺一個丫頭,就是你。你的任務(wù)就是,不擇手段地打探出她為什么要救你。明白了么?”
“明白??墒菫槭裁矗俊绷裉洳唤獾貑?。讓她去調(diào)查他的女人為什么救她?這是什么事?
“你不需要知道為什么,你只需要去做?!弊谡螠Y站起身,向大門口走去,優(yōu)雅地一笑,說:“如果硬要說為什么,或許是,因為有趣吧?!?p> ×××××××××××××××××××××
我歪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一手托腮,冷眼看著傷還沒有痊愈,就被宗政澄淵安插在我身邊的柳玉啼。她正在忙來忙去的幫我收拾行李,宗政澄淵決定明日返京。
真不愧是皇上身邊出來的女人,長相是無可挑剔的。即使經(jīng)過一年多的坎坷,又受了傷,臉色蒼白,也依然嫵媚動人。而且流亡的經(jīng)歷使她添染了更多的賢淑,只是看起來,還不夠堅忍。
清晨,岳成歌將她送到我這里時,我很是驚訝了一番,我實在不會自戀地認為宗政澄淵會喜愛我到關(guān)懷體貼地送我一個丫頭。正在奇怪,我看到柳玉啼眼中流露出一絲壓抑和憤怒,見我看她,又飛快地變成不解和愧疚。
琢磨了一會,我突然想起,前年,舛帝薨斃之前,她剛剛為其產(chǎn)下一名公主,名喚堇紋,現(xiàn)正養(yǎng)在宮里與那個剛滿三周歲的小皇帝做伴。
想來,宗政澄淵就是以這個為要挾,要她到我身邊做什么事情吧。只是,這個女人能做什么呢?是想知道我為什么要救她?不過這哪里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下一次遇上,我是肯定不會再管的了。這樣,也值得他大費心思?
一時感慨萬千,并且好疑惑地看著她纖細的身材,十四歲就能生孩子,生產(chǎn)過后的身材居然還這么好,真是令人贊嘆啊。
柳玉啼見我一直盯著她看,手上的動作變得有點不自然,問我:“白姑娘做什么一直看著我?是奴婢做錯了什么事嗎?”
我自顧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順口答道:“沒有。你十四歲就生孩子,不覺得辛苦?”
“姑娘怎知我十四歲生子?”柳玉啼聞言,極驚訝地看著我。
糟糕,不小心說漏嘴了。宮里的事,別說外面是不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怕也不是我目前這個偽裝的卑微身份能明了的,況又這樣仔細,著實令人生疑。于是連忙回圜道:“當年那樁大案,全國震驚。后來很多說書先生編成故事到處說,我也聽過幾句。不過見玉啼你看來風霜滿面,今年最少也該二十有余,想來大概是以訛傳訛,杜撰的吧?!?p>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要故意惹你傷心??粗查g變得哀傷的臉,我在心里抱歉說。只要她覺得對自己容顏變老這件事難以啟齒,大概就不太會主動去和宗政澄淵說。至少,我救你一次,你也不要害我吧。
不過,我總算明白宗政澄淵把她送到我身邊來的用意了,面對故人,就算再有防范之心,也是很容易就說漏嘴。只要說錯一句,滿盤皆輸。
比如現(xiàn)在,我驚訝地看著她將空心菜送進嘴里,好玄脫口而出:“你小時侯不是最討厭空心菜的嗎?”硬生生忍住的結(jié)果就是,被飯粒嗆得幾乎背過氣。
抓過一大杯水,好容易將咳嗽壓下去,我氣極卻無處可發(fā)。宗政澄淵,你想抓我的小辮子,我偏就不說話了。以我曾經(jīng)當過宅女的身份,我就不信,不說話就不能活了。
次日,我隨著宗政澄淵浩浩蕩蕩地車駕踏上回京之路。宗政澄淵還算體貼,給了我一輛小馬車,不很大,還算舒適。柳玉啼與我一同乘坐,隨身伺候。
成天看著她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雖不至到了噓寒問暖的程度,也讓我有了些厭煩。被曾經(jīng)是皇妃的女子伺候的感覺是不錯,不過太過了就不好了,尤其,這個女人對我有著特殊的目的。
于是,我正式開始了裝啞巴的生涯。其實也沒那么難,她問我,我除了嗯就是啊,決不主動和她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無事時,隨便找一本書看,但馬車里搖晃不定,實在是對眼睛不好,只好成天的閉目休息,害我大概胖了好幾斤。
這日,宿營在白苓坡,類似丘陵地貌,周圍的景色很美。草不高卻很茂盛,物產(chǎn)看起來也滿豐盛,有幾個士兵隨手就捉來了幾只野兔。南面還有一個湖泊,密集地生長著很多蘆葦,一小群白色的大鳥在水塘里嬉戲,見了生人也不知回避。一些士兵見狀,慢慢地圍了上去。
我挑開簾子正看見其中一個已經(jīng)搭上了弓,眼看就要拉開射出去,心里不忍,便叫了聲:“住手?!敝笄笾乜聪蜃谡螠Y,小聲說:“糧食已經(jīng)夠我們吃的了,何苦去殺這些難得快活的生靈?”
宗政澄淵好像心情很好,滿面笑容地看著我,道:“想不到秋兒的心腸如此柔軟,也罷?!闭f著對那些士兵一喝:“傳本王令,那些鳥兒誰也不許動,留給白姑娘玩耍吧?!?p> 這話說得有意思極了,聽起來頗有幾分曖mei。不過人在屋檐下,不低頭也得低。施了禮道了謝,我欣喜地跳下馬車,拎起裙子向湖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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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澄淵瞇眼看著她雀躍的身影,對想要跟上去的柳玉啼沉聲道:“你隨我來。”
柳玉啼咬著唇看了眼正和那群大鳥玩耍的白劍秋,頭一低,跟著宗政澄淵走進一處搭好的帳篷里。
宗政澄淵坐在鋪著白虎皮的長椅上,岳成歌站在他身后。
看著局促不安地柳玉啼,宗政澄淵開口說:“可有什么線索?”
“她好象知道我的目的,近日來幾乎不曾說話。我問什么,她也只作短暫的回答?!绷裉洳簧豕ы樀卮?。
“不說話么?”宗政澄淵執(zhí)起酒杯淺斟了一口,頗玩味地反問。
柳玉啼沒答話,倒是岳成歌插了句:“一句話都不說?如此謹慎,該如何查下去呢?”
放下杯,宗政澄淵一笑,說:“成歌沒想到嗎?”
“屬下愚昧?!?p> “謹慎不是壞事,太過謹慎就不好了。”宗政澄淵看著帳篷上懸掛的無鞘寶劍,笑道:“我將柳玉啼放到她身邊,就是懷疑她們有舊。那白劍秋又不是少言寡語之人,現(xiàn)在如此謹慎,幾乎不發(fā)一言。不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如此說來,兩人當真是認識的?”岳成歌不可意異地說。
“至少,她認識你?!币恢噶裉洌谡螠Y說:“你當真對她一點印象也無?“
想了想,柳玉啼搖頭,剛想回答說沒有,突然想起她曾問自己:“你十四歲就生孩子,不覺得辛苦嗎?”不禁一頓,隨即說:“沒有?!?p> 可這一點點的失神哪里能逃過宗政澄淵的眼睛。眼神陡然變得危險起來,宗政澄淵說:“你有事瞞我?!?p> “我沒有?!绷裉涫趾蠡谧约簞倓偟拈W神,雖然說過些傷人的話,白劍秋總算對她有恩。她怎么能做個忘恩負義之人呢?
“本王不喜歡威脅人,尤其,不喜歡威脅女人。你不要將本王的耐心磨光了?!弊谡螠Y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沉聲說。
身子一抖,想起自己尚在宮中的幼女,柳玉啼一咬牙,說:“她曾問我十四歲就生孩子是否覺得辛苦。我覺得,這句話相當奇怪。”
“當真奇怪的緊?!痹莱筛杩粗]目思考的宗政澄淵,“雅樂的風俗是生女即訂親,幾笈就大婚。十二、三歲當娘的比比皆是,何況十四?話說回來,她又是如何得知當時尚在宮中的柳妃幾歲產(chǎn)子?”
“白劍秋,白劍、秋?!表庖缓?,宗政澄淵對柳玉啼一擺手示意她離開,直見她消失在門外,才下令說:“成歌,派人去查查近十八年柳府的全部人口,將稍有嫌疑的通通報來。”
“是?!痹莱筛璧昧钕驇らT外走去,在門口處卻突然停住,回頭問宗政澄淵:“有一事,屬下不知當問不當問?!?p> “講?!?p> “那柳玉啼是敵非友,又受過白劍秋的恩,王爺這番話為何要讓她知道,就算她不告訴白劍秋,此女也是個心中藏不住事的人,一旦被看穿,王爺?shù)男乃疾痪桶踪M了?”
“本王就是要讓她知道?!弊谡螠Y神秘一笑,竟生出幾分年少時的好戰(zhàn)之心。
見了他的神色,不再多問,反正自家王爺?shù)男乃妓騺聿虏坏?。岳成歌行禮轉(zhuǎn)身,辦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