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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沒有停止前進的腳步，神態(tài)依舊如閑庭信步的優(yōu)雅。身后的人亦步亦趨地跟著，對這危險的情境都視若無睹。
“真是一幫蠢奴?！敝心昴腥肃洁煺f。
安琪睜大眼睛看向周圍，四周洶涌來的人群被扭曲的空氣擋住，噴涌的鮮血如雨般灑落地面，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
但男人們沒有因此停止攻擊，他們充紅了眼，以一種義無反顧的氣勢源源不斷地沖過來，如飛蛾撲火燃盡自己的生命。
殘缺的尸體不斷從空中落下來，血流匯成小溪蜿蜒而下，空氣里彌漫濃濃的血腥味和內(nèi)臟的氣息。
安琪被這種群體性的自殺行為震撼了，良久才困惑地轉(zhuǎn)頭問旁邊的中年男人：“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
“因為愚蠢?！敝心昴腥诵覟?zāi)樂禍地說，同時因為不清楚這小女孩的身份，話里帶了幾分討好：“可愛的小姐，這批奴隸蠢極了，下等人就不應(yīng)該去奢求自由啊民主啊之類的玩意，那都是上等人編的。人的出身啊就決定了一切，要沒投個好胎，你把自己折騰得爸媽都認不得，也不見得能弄出個什么玩意?！?p> 安琪聽得似懂非懂，只“哦”了聲表示知道，便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一旁的場景。
“哇！”不知從哪里傳出一道小孩的哭聲，接著仿佛感染一般，孩子的哭嚎從四面八方響起來，讓這血腥的場景莫名地悲壯起來。
安琪感覺自己的心緊了一下，莫名地感覺不舒服。她不害怕血腥，在研究所的時候她也曾接受各種血腥的實驗，可她害怕這種哭聲，莫名地害怕，就像自己的肺被抓緊一般，有種窒息般的難受。
“艾倫爸爸，你放了他們吧?！彼鋈簧锨白プ“瑐惖囊陆牵q豫地說。
艾倫回頭看向她，神情有些驚訝。隨即他臉上漫開笑容，摸了摸她的頭說：“既然是我的小天使的請求，我就放了他們吧，好歹是筆寶貴的財產(chǎn)?！?p> 接著周圍的空氣恢復(fù)正常，血花四濺的場景瞬時煙消云散。如果不看地面呻吟的人們和斑斕的血跡，沒有誰能想到這個漂亮的古會場內(nèi)，曾發(fā)生這么血腥的一幕。
幸存的男人不多，能站得起來的更少。
得到喘息的男人們掙扎著從尸堆里站起來，狼狽的臉上和赤裸的上身濺滿血跡，分不出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此時會場已經(jīng)慘不忍睹，像剛剛經(jīng)歷一場深度災(zāi)難片。地面上起碼有一百多具尸體，橫七豎八地散落開來，大多人眼球直愣愣睜著，神情扭曲猙獰，仿佛還在發(fā)泄自己的憤怒和不甘。
一行人在剩下的人注視下往后臺走去，這回沒有人攔著，再多的勇氣在不可抗拒的事實面前也會消失殆盡。
幾人走進會場的后門，此時后臺一片狼藉，紙質(zhì)文件和桌椅散落一地，地面有明顯的摩擦痕跡，還有許多碎玻璃和“滋滋”冒電的電子設(shè)備。
窗臺角落有三個被綁起來的工作人員，看見來人眼里立即迸出熱切的光，“嗯嗯啊啊”的叫起來。
中年男人馬上過去給他們松綁、松嘴，一邊問：“那家伙呢？”
“呸！他去了貴賓室?！笔紫缺凰砷_的男人站起來，狠狠朝地面啐了一口血水，“媽逼的奴隸，找死！”
艾倫淡淡瞥了他一眼，男人似乎并不認得他，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閉上了嘴。
“主管，他似乎已經(jīng)不行了，因為違背了契約，現(xiàn)在狀態(tài)十分不好，我們是不是要抄家伙進去？”緊接著另一個被松綁的男人說。
中年男人擺了擺手：“你們呆在這，用不著你們?！?p> 對方猜到他請了幫手，也就沒說話了。
這時最后被松綁的男人忽然猶豫地說：“主管，你還是小心點，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照理說他不可能有這么大的力氣，況且還在契約反蝕下堅持了這么久，我覺得他可能服用了某種藥物。”
聽到他的話，中年男人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在這呆著?！比缓筠D(zhuǎn)身恭敬地對艾倫說：“少爺，我?guī)ベF賓室吧。”
艾倫淡淡點頭往里走，身后傳來壓低的說話聲：“少爺？哪家的少爺？”
“我想起來了！喂，你們覺不覺得他長得有點像領(lǐng)主大人？”
“怎么會？！不過……你這么一說還真的有點像誒?！?p> ……
幾人走進一段深長的走廊，供電設(shè)施被破壞了，沒有窗口的走廊顯得格外陰暗。走了大約五分鐘，中年男人停在一扇房門前，躬身告訴艾倫地方到了。
黑暗里艾倫回頭看向安琪，溫和地說道：“小寶貝，接下來會有點血腥，你留在這吧?！?p> 安琪抬頭看向他，幽暗的光線并不妨礙她的視野。她看見他血紅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發(fā)光，帶著某種莫名的興奮。
她下意識地馬上點頭，知道他也看得見。
果然他輕輕笑開，稱得上溫柔的看了她一眼，推開門往里面走去。
桑尼緊隨其后，中年男人猶豫一下，也咬牙跟著進去。
門開的剎那，空氣里頓時涌出一縷若有若無的怪味。安琪表情滯了一下，鼻子拱了拱，辨認出其中幾種成分是嗎啡、咖啡因和杜冷丁。
她微微皺眉，用力再嗅一口，同時聞到一縷肉體行將腐敗的氣息，這是服藥過度的反應(yīng)。
見狀她不由困惑地皺起眉頭，正想著這味道怎么跟研究所已經(jīng)停產(chǎn)的某種藥品相似，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空氣里殘余的一縷藥味很快消弭，叫她不由更摸不著頭腦。但她不是會跟自己折騰的人，想不通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后。
房門的隔音效果很好，幽暗里聽不到一絲異樣，她靜靜地等待，不免感覺有點無聊。
天堂的生活就是這樣嗎？她有點困惑，瑪格麗說天堂是世界最美的地方，這里一切痛苦都不存在，所有人只要吃喝玩樂就行，勞動和金錢在這里是可恥的存在。
安琪覺得天堂的風景很美，但天堂的人們，恩，有點奇怪。
她漫無邊際地想著，大約二十分鐘后，房門打開了。
艾倫依舊第一個出來，身后跟著桑尼和中年男人。看見門口的安琪，他揉了揉她柔軟的黑發(fā)說：“等久了吧，稍微耽誤了一點時間?！?p> 他輕輕笑著，后面的中年男人臉色卻不好看，他用手帕捂住嘴，似乎在竭力克制某種欲望。
房間里撲出濃濃血腥味，倒把那股若有若無的藥味掩蓋下去。安琪什么也沒說，朝艾倫笑了一下，瑪格麗說過，對待飼主我們要有無限的耐心和無限厚的臉皮。
這份燦爛的笑在這么詭異的場所出現(xiàn)有些不合時宜，但艾倫似乎很喜歡，不由將她抱起來，修長的手指掐了掐她的臉蛋，輕輕笑一下，血紅眼睛里的肅殺之意慢慢淡了下去。
安琪注意到桑尼手里多了個盒子，微微困惑。此時艾倫已經(jīng)往原路返回，她靠在他肩上往后掃了兩眼，也就沒在意了。
到了后臺，幾個工作人員已經(jīng)恢復(fù)生氣。倉庫的鐵籠被他們找了出來，一個男人正從外面進來，一手拽著兩個女人的頭發(fā)，一邊罵罵咧咧：“該死的奴隸，真會給人添麻煩?！彼雅巳舆M鐵籠，上了一把簡易的鎖。
另外兩個男人傷勢較重，正在一旁齜牙咧嘴地給自己噴愈合劑。
三人幾乎同時瞥見從里面走廊浮現(xiàn)的身影，立即齊齊向當先的艾倫深躬下腰，神情略顯激動地喊：“少爺！”
他們跟隨主管稱呼，身上因為緊張和興奮出了一層汗。如果這位“少爺”真如他們所想，那么他們真是太應(yīng)該激動了，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艾倫淡淡點了下頭，目光瞥向一旁的鐵籠，一個男人立即有眼色地說：“少爺，外面的奴隸已經(jīng)沒能力抵抗了，情形都在控制中?！?p> 艾倫輕輕笑了一下，男人仿佛得到最高的贊揚，激動得滿臉通紅，有點語無倫次地說：“少爺，外面的刁奴還有些不服氣的，請您當心些，噢，是我冒犯了，區(qū)區(qū)一幫蠢奴您怎么會放在眼里……”
“行了，少拍馬屁了，耽誤少爺?shù)臅r間?！敝心昴腥擞悬c不悅地說。
艾倫沒有理會這些人，抱著安琪往外面走去。
桑尼、中年男人緊跟其后，三個工作人員相互看一眼，也跟在了后面。
外面的場景有點混亂，活著的奴隸幾乎都聚集在中間的空地上。
有些女人一動不動的癱在角落，對外界似乎已經(jīng)失去反應(yīng)；其余的奴隸們則圍攏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人群里傳出孩子響亮而絕望的哭嚎聲，像要把心肺都嚎出來。
周圍的奴隸們神情麻木，對這哭聲仿佛已失去反應(yīng)的能力，只一些小孩受感染的啜泣起來，站著的女人們神情木木地看向人群中央，沒有人安慰孩子。
這就是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艾倫淡淡瞥了一眼中年男人，他尷尬地笑笑，回頭就狠狠瞪向后面幾個工作人員。
三個工作人員臉上也露出尷尬的表情，偷瞟了一眼艾倫那邊，當中一個男人馬上跳出來收拾場面。
他從褲腰上抽出一根鐵鞭，虎虎生威地朝奴隸群里甩去，一邊大吼：“讓開讓開！都給老子回鐵籠！別杵在這！”
奴隸們遲鈍地轉(zhuǎn)頭，卻沒有看揮鞭的男人，只是目光從艾倫身上掃過，空洞的眼睛灰撲撲的，掃過去又轉(zhuǎn)向人群中央，仿佛鞭子不是落在他們身上。
男人臉色頓時青白交接，大概覺得丟臉，聲音吼得更大了，鞭子也甩得更響：“我說叫你們回去！媽的當沒聽見嗎！你們這幫蠢奴！人渣！”
男人還在拼命鞭打不聽話的奴隸，艾倫微微皺眉，神情似不耐煩，空氣扭曲一下，后臺的鐵籠頓時出現(xiàn)在空地，然后人群中的奴隸們一個個消失，轉(zhuǎn)瞬又出現(xiàn)在籠子里。
對這一切奴隸們的神情始終沒變過，即使被抓也如行尸走肉一般。
中年男人卻掏出手帕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就他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和少爺?shù)南嗵巵砜?，他知道少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不滿了。老天！他絕沒想過這幫賤奴會給他帶來這么大的麻煩！真是無妄之災(zāi)。
人群很快清出一條路，眾人得以看見中間的情形。
三個工作人員神情頓時更尷尬了，目光閃躲起來。
只見中間的空地上躺著一個女人的尸體，她的身下的地面是大片血泊，觸目驚心的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放干在這里。
襤褸的衣衫幾乎遮蓋不住她的身體，裸露的肌膚上有多處鞭痕，新的舊的縱橫交錯。但使她致命的是額上的一道傷口，那里一片血肉模糊，應(yīng)該是往硬物上撞了很多下。
女人瘦削的臉布滿血跡，眼睛格外大，此時仰頭看向天花頂，黯淡的眼睛里凝固著一種奇異的憤怒和絕望，莫名地叫人不敢直視。
安琪認出這是先前向艾倫求救的女人，旁邊抱住她的應(yīng)該就是先前那個小男孩了。
“??！——”
八歲左右的男孩正緊緊抱住女人的尸體，痛苦地發(fā)泄著，臟兮兮的臉被涕水糊滿，仿佛一座和外界失去聯(lián)系的孤島。
安琪忽然癟了癟嘴，眼眶里涌上一股奇異的熱流。她扭頭埋進艾倫的脖子里，企圖抵制這種奇怪的感覺。
“怎么回事？”艾倫微微皺眉問。
三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硬著頭皮上前說：“少爺，這個女人不聽話，聽了什么謠言就在那發(fā)瘋，我們沒辦法才打了她幾下，但她受不了刺激，自己撞墻死了，這我們也沒法啊?！?p> “什么謠言？”艾倫淡淡問。
幾個男人頓時噤聲，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
艾倫淡淡收回目光，桑尼馬上上前一步揪起當中一個男人的衣領(lǐng)，不動聲色地往他肚子上揍了一拳，然后面無表情地退回艾倫身后。
“璞！”被揍的男人噴出一口血，膝蓋一軟跪坐下來，滿臉痛苦地捂住肚子呻吟。
另外兩個男人看得膝蓋發(fā)軟，頓時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男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是我們說奧斯汀大人是我們老板，然后被這女人聽到了，她就叫了起來，發(fā)了陣瘋后就自殺了?！?p> 幾個男人低下頭不敢看艾倫的臉，額上細密的冷汗冒出來。
兩步遠的中年男人哆嗦著手，拿手帕不斷拭汗，臉色變成豬肝色，心想今天怎么這么熱啊。
靜默幾秒后，艾倫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果然是謠言，唔，你們做得對。”
聽到這話，三個男人不由自主松了口氣，慶幸先前逼得那女人自殺了。
兩個站著的男人當即低下頭，一個唯唯諾諾地說：“是是，少爺，奴隸們聽什么就信什么，待會我們會好好教訓(xùn)他們的?！绷硪粋€附和：“一定一定?！?p> 中年男人把頭深深低下去，想起剛剛說話時少爺眼里的森然之意，知道這幾個人沒什么好下場了。
上流圈里知曉拍賣場背景的未必沒有，但人家都聰明地閉上了嘴，這社會就這么現(xiàn)實，很多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何況人家不見得多白，也怕別人掀他的老底。這幾個人在這富貴地混了這么久，還沒長出一張聰明的嘴，真是活該。
沒心情繼續(xù)幸災(zāi)樂禍，他不由擔心起自己來，雖然事出有因，但想起事發(fā)后拍賣場至今的表現(xiàn)，他也不奢望不擔一點責任，只盼著能在少爺心情好的時候獲得輕一點的懲罰，至少不要把他發(fā)配到領(lǐng)地那些一毛不拔的地方啊。
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嚎啕聲還在繼續(xù)，艾倫淡淡掃一眼，便做手勢讓屬下們開始行動。
幾個男人，包括桑尼和中年男人馬上出動起來，將剩下的奴隸們趕進鐵籠里。智能鎖都被破壞掉了，他們也不著急，因為這些奴隸呆在籠子里，安靜得仿佛一座蠟像，完全不用擔心他們再暴起什么的。
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最后連地上不省人事的小男孩也被他們硬生生從女人尸體上拽開，拖進了籠子里。
艾倫環(huán)視這些鐵籠一圈，里面是遍體鱗傷、神情麻木的人們，他輕輕笑開：“聽著，你們這些人?！?p> 一半的奴隸對他的話還是有反應(yīng)的，紛紛抬頭看向他。
這時他忽然伸出手，桑尼將方盒遞給他，他隨手接過盒子，笑得溫和：“這就是你們的英雄?！?p> 他將盒子朝空中拋去，方盒忽然消失，露出里面的東西。
“咚”的物體墜地的聲音，一顆殘破的人頭在血跡未干的地上滾動幾圈，帶著深深恐懼的表情朝向鐵籠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它身上，奴隸們沒有憤怒，沒有哀嚎，表情很平靜的注視這顆人頭，仿佛它只是一樣很平常的東西。
但他們眼里殘存的光，終究慢慢黯了下去，沒一會兒就變得跟盲人一般波瀾不起，死寂無神。
這一刻，這場暴亂才算真正結(jié)束。
安琪扭頭去看艾倫，燦爛的陽光穿過高窗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光暈，他俊美的容顏籠罩在模糊的金光里，宛若神祗。
但這一刻，她心底忽然感覺到一絲莫名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