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時間偷城摸營,是吐蕃名將悉諾邏恭祿最喜歡干的事,他覺得自己仿佛就是那高原的藏狼王,率領一群餓狼悄悄圍上了肥美的黃羊群。
“一鼓作氣,強取玉門關?!毕ぶZ將軍的命令簡明扼要。他知道這都是吐蕃最精銳的戰(zhàn)士,一個命令他們會沖殺到最后一人。
吐蕃國法嚴整,上下齊心,逃跑的軍士不僅會被處死,還會連累家人,讓他們終生為奴為仆。
所以吐蕃戰(zhàn)士,逢戰(zhàn)爭先,人人唯恐落后,憑這股勇氣,吐蕃才能崛起高原,稱霸西域,敢與大唐叫板兒。
玉門關依山勢而筑,只有北面和西面設有關門,關門前沼澤遍布,溝壑縱橫,沒有護城河,是片斜坡。
沖在前面的吐蕃武士敏捷得像高原的雪豹一般,不一會兒到了城墻下。
前面幾十個吐蕃武士中了箭矢,痛哼著摔倒在地,卻沒能阻止后面的吐蕃武士的腳步。
“扔火球!”城墻上,右威衛(wèi)郎將,玉門軍使杜希望一聲令下。
一個個殘枝枯葉團成的樹球澆上火油被點燃,從城頭上滾了下來。
吐蕃軍士沒有一個朝后退,在僅可辨身形的晨光中,一個年輕的吐蕃十夫長接近城墻時,加速快跑幾步,騰空而起,低吼著將右手藏刀插在墻上,借助慣性,身子一蕩,竟然翻上去了,左手對著城墻又是一刀,幾刀插下去,竟然攀援上了城頭。
兩把藏刀舞起一團雪光,十夫長如瘋狗一般卷向城頭上的唐軍。
“有吐蕃軍士上了城頭,不要慌,結小陣,結小陣對付他。”城頭上玉門軍校尉的聲音有些慌亂。
兩枝長槍齊齊突刺,那名十夫長用短刀一撩,從兩支長槍的中間貼了上來。
“狗日的!”辛云長手舉一根狼牙棒當頭朝那名吐蕃武士砸去,一力降十會,那名吐蕃武士沒有閃轉騰挪的空間,一棒砸個正著,連肉帶骨的,血肉一片模糊。
密集的馬蹄聲在關門前響起,吐蕃騎兵在馬上張弓搭箭,飛蝗般的箭矢在淡青色的天幕中飛到高處,又掉頭向下,城頭上不分敵我倒下了一大片。
騎在馬上,悉諾邏恭祿揚鞭下令:“暫停攻城,安營扎寨,整治攻城戰(zhàn)具?!?p> 身邊是吐谷渾部落的小王慕容兆,悉諾邏恭祿轉頭對他道:“就像這樣,三百人一批,不間斷地騷擾關城,多騙一些玉門軍的箭矢,待他們體力不濟,吐蕃軍才全軍撲上,一舉破城。”
哪有那么容易,關城前高聳的圓形碉樓,弩箭齊發(fā),從三個方面攢射過來,吐蕃軍沒有剩下一個活口。
慕容兆身子微微一抖,三百條吐蕃勇士的性命,如清晨露水般蒸發(fā)了,好像那不是悉諾邏恭祿的自己的軍隊,他的心硬得跟卵石一樣,呆會輪到吐谷渾部落……
初升的太陽給玉門雄關外蜿蜒的長城,兀立的烽燧,山林沼澤涂抹了一層金色,吐蕃的附庸,吐谷渾部落武士,在玉門關前結陣,他們身邊是整裝待發(fā)的吐蕃軍。
杜希望瞧著那黑壓壓的一片敵軍,如浪頭千尺的巨潮,刀槍甲胄在陽光下的閃閃發(fā)亮,好強大的軍容,他的呼吸不由一滯。
還是城頭上的玉門軍前營指揮使鎮(zhèn)靜,大笑道:“兄弟們,今兒早上可是吃了一頓飽的,慢慢來,午食晚食都有,我們這兒準備的東西多啊?!?p> 對呀,我們準備的東西多,杜希望初臨大戰(zhàn)的緊張稍微緩了緩,輕輕地吐了口氣,舉著千里鏡仔細觀察著,可惜了,敵軍在一里外結陣,要不然投石機也夠他們喝一壺的。
定下心神,杜希望朗聲下令:“吐蕃蠻子拂曉撲城失敗,肯定會?;ㄕ校浦c打!”
太陽終于掙脫了山林的束縛,躍上半空,鳥瞰著玉門關前這處血肉狼籍的戰(zhàn)場,戰(zhàn)場附近,沼澤邊上紅柳花紅,蘆葦搖曳。
下午,吐谷渾軍采集潮濕的樹枝編成洞屋,上面蒙上生牛皮,做成鵝車,鵝車里面藏著手握強弓的神射手,鵝車后面是十來具比城墻還高的云梯、對樓。
鵝車、云梯、對樓四散開來,緩緩向玉門關推進。
杜希望一愣,這是攻城嗎,稀稀拉拉就幾百號人?
“弩箭準備!”杜希望瞧吐谷渾軍士過來,神經又緊張起來。
一個時辰后,幾百名吐谷渾軍逃回去不足百人。
剛才吃了點虧,浪費了些箭矢,杜希望已明白過來,大聲下令:“碉樓上的弩手,把他們放進來,瞄準了射,劉致果,再選調一些神射手上來,輪番射殺,對樓云梯靠近了,用勾鐮竹竿槍將它推dao。”
玉門關外,吐谷渾小王慕容兆對悉諾邏恭祿拱手道:“悉諾將軍,玉門軍學聰明了,要不要率軍過去壓一壓,虛張聲勢。”
唐軍的投石車都還未動用,還有碉樓上的強弩,去了能有好果子吃?悉諾邏恭祿搖了搖頭:“后退一里安營扎寨,白天太熱,夜晚來騷擾玉門軍,看有沒有機會?!?p> 吐谷渾小王慕容兆一聽,如釋重負,夜晚騷擾,那損失要少得多,不用在玉門關填上部族勇士的性命。
大斗堡的戰(zhàn)事慘烈!
城墻還在烈火中掙扎呻吟,關墻上下,四處橫七豎八躺滿了尸首,大斗軍士卒有的利箭穿心,仆倒在關墻上;有的死死的掐住吐蕃武士的脖子,跌落在壕溝,與敵同歸于盡,手都沒松開……吐蕃軍惡狼般沖進大斗堡,仔細搜尋每個角落的唐軍……
回頭望了望大斗拔谷,吐蕃軍正像遷徙的野牦牛群一般,密密麻麻地涌過來,吐蕃大將郎邁色終于松了口氣,在午時前拿下大斗堡,就如撕扯下女人的衫裙,甘州就快要赤裸裸地橫陳在自己面前。
暫時脫離了吐蕃哨騎的追擊,大斗軍后營指揮使王準緩馳起來,轉目四顧,差不多也帶了兩百多名軍士出來,自己的幾百親隨,戰(zhàn)死了一大半。
“兄弟們,我們力戰(zhàn)了大半夜,用狼煙報警,現在我們撤退到甘州去,繼續(xù)與吐蕃蠻子血戰(zhàn)?!蓖鯗收癖鄹吆舻溃遣桓胰h陽堡見李巖。
逃出生天的大斗軍轟然應諾,士氣不低。
甘州是郭子儀在守城,自己表現英勇點,戴罪立功,不是可以免了丟失大斗堡的責任嗎?王準胡思亂想,右威衛(wèi)將軍李巖調走大斗軍兩營勁軍,說什么圍剿回紇,將我頂在大斗堡,看來有幾分蹊蹺。
吐蕃大軍從大斗堡穿城而過,未做片刻的停留,惡狠狠地直撲大馬營草灘關隘,永固堡。
騎在緩馳的戰(zhàn)馬上,朗邁色陷入了沉思,取了大馬營草灘,吐蕃的牛羊戰(zhàn)馬才有放牧的地方,不用擔憂后勤軍需,甘州城外,成片的水稻還有個把月就熟了,不是吐蕃的軍糧是什么?漢人的兵法,因糧于敵,甘州雖富,我暫時不去取甘州,唐軍將領不會想到吧。
想到這兒,吐蕃大將朗邁色臉上露出笑容,雙腿輕磕,胯下的戰(zhàn)馬似朵白云,飄向了吐蕃大軍的前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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