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看戲。
臺上的小旦咿咿呀呀地唱著,訴說著與情郎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我跟隨她一起回味兩人間的一切,那一刻,我就是故事里她心心念念想著的人。
人生太拖沓,很多人活了幾十年,可是他的人生只是順著既定的方向走著,大部分的時間里,他的今天和昨天沒有區(qū)別,這樣的一生和一天又有什么區(qū)別?
戲劇比人生精彩多了。短短的時間里,他們經(jīng)歷了生老病死。不識愁滋味的少年成了眉目緊鎖的中年漢子,天真純良的女孩變?yōu)橐恍南胫绾螕寠Z家產(chǎn)的婦人;窮書生一朝得志,大權(quán)在握指點(diǎn)江山,富貴小姐嫁了虎狼人家,躲在冷寂的臥房里暗自垂淚。所有的快樂和痛苦都來得迅速而純粹,不需要經(jīng)過長時間的等待,一切矛盾和沖突都會排的擠擠挨挨等待上場。
只可惜,很多好的故事卻沒有稱職的人選將它們完完全全表現(xiàn)出來。那個念著情郎的小姐,實(shí)際上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戲子,她心里想著的,或許只是歇了場之后好好睡一覺;臺上正互訴衷腸的兩個人,或許根本就是仇人,恨不得將對方用刀生剮了才好。他們的想法影響了戲劇的純粹,讓無數(shù)原本完美的故事變得庸俗不堪。
如果有機(jī)會,我希望能排演出這世上最好最完美的戲劇。
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實(shí)現(xiàn)這個愿望就死了即使是死,我也希望像戲里講的那樣,或是一人獨(dú)戰(zhàn)群雄,體力不支而死;或是為愛獻(xiàn)出生命,致死都念著愛人的名字;再不濟(jì),中了某人的毒計,不甘而怨恨地死去也是好的。只可惜我是病死的,毫無特點(diǎn)的在一個普通的傍晚呼出最后一口氣,多么窩囊的死法。令我意外的是,原來人真的有靈魂,我的靈魂眷戀著這個世界,一直徘徊著不愿離開。每天,我都逡巡在人世,默默看著世人的喜怒哀樂,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最好的戲劇是人生,只可惜故事的發(fā)展總是緩慢而拖沓,不過還好,我有數(shù)不盡的時間可以慢慢地等。
那天,我在游蕩中無意遇見了一場打斗,一個道士和一個貌美年輕女子苦斗,不過我很清楚那個美人不是人類。他們誰勝誰負(fù)與我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但我很樂于在這里看一會。二人你來我往數(shù)招,最后進(jìn)入了膠著狀態(tài),我看得出他們一直這樣只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道士可能會更慘一些,他看起來堅持得更辛苦,不過這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我不過是個偶爾路過的觀眾罷了。
“喂,你能幫個忙嗎?”道士應(yīng)該受了不輕的傷,說話都很勉強(qiáng)。
我轉(zhuǎn)頭看了看,四周好像沒有其他懂得語言的物體存在,那么他應(yīng)該是在同我講話。
“幫幫我?!蹦堑朗坑珠_口了。
我猶豫著要不要裝作聽不見,一個好的觀眾只需要在臺下靜靜欣賞就是,不應(yīng)該影響故事的走向。
“你不如來幫我吧?!泵廊艘舱f話了,嬌滴滴的聲音,真是聲如其人:“幫我殺了他,我就把他讓給你。吸收一個有靈力的人可是能得到很大的好處呢?!闭f完,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小巧的舌尖一閃而過,讓我想到了吐信的蛇。
“你這妖孽,現(xiàn)在還想著害人!你害的人還不夠嗎?”道士很憤怒,可是憤怒也是需要力量支撐的,即使是怒氣沖沖,他看上去也是軟趴趴的。
“我該怎么做?”我問道士。
道士喜出望外:“我會拼盡最后一絲靈力去除掉這個妖孽,你只需要在她死的那一瞬將她掉落下來的七彩珠子拿走就可以了,否則她又會借此復(fù)活,殘害人間?!?p> “好?!蔽也焕頃赃吇ㄈ菔拿廊耍o靜坐在一邊等著。
終于,道士贏了,可是他也贏得不輕松,估計是用了什么玉石俱焚的招數(shù),他也同時失掉了性命。我按照他的吩咐,將那個挺好看的珠子撿了起來,將珠子握在手心的一瞬,地上美人鮮活的尸體化為白骨。
我為那道士不值,因?yàn)槲业攘撕瞄L時間,他的靈體都沒有出現(xiàn),看來他那個玉石俱焚的法子實(shí)在是太霸道了些。
我?guī)е穷w珠子走了,這倒不是我想要把這個東西據(jù)為己有,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它,一般凡塵的東西我是沒辦法帶著的,而這顆珠子卻可以,更何況它那么好看,要是扔掉的話未免太可惜。
只是我一直沒發(fā)現(xiàn)這珠子有什么其他特別的地方,我還是跟以前一樣四處游蕩,觀察人們的喜怒哀樂。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那天我在哭聲的吸引下走進(jìn)了一所房子,看見一個漂亮女人趴在床邊哭得死去活來,我在旁邊呆住了,你不要以為我是被女人的美貌驚呆,好歹我也存在了那么多年,什么樣的美人沒見過,百年之后,再好的紅顏也會變?yōu)轺俭t。讓我驚訝的是床上那具尸體的面貌竟然與我生前有八分相似,乍一看讓我以為回到了很多年前死去的那一刻。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臉,誰知就在我的指尖接觸到他皮膚時,那顆珠子突然爆發(fā)出閃亮的七色光芒,等那光芒消失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進(jìn)入那人的身體。我又像活著時候一樣,這樣很好。
我每天同以前一樣,去看各式各樣的故事,后來我開始慢慢喜歡上各式各樣的神鬼故事,那樣的故事有趣極了。于是我開始慢慢策劃著構(gòu)建一個屬于自己的故事,它可不能由那些戲子表演,而是由人們用他們真實(shí)的樣子講述這個故事。
多完美的創(chuàng)意!我不僅感慨起來,不僅有好的劇情,又非常真實(shí),同時還避免拖沓,這世上不可能再有比這更好的戲劇存在了。
我微笑著,慢慢隱入黑暗中。
一個老人在給她小小的可愛孫女講鬼故事,女孩天真的笑臉和老人慈愛的表情我都很喜歡。很好很好,我的故事也要開始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