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少康二年,我與鳳凰成婚,這一年她誕下女兒。
女兒生于青丘,長相酷似狐貍,有九只尾巴,世人皆稱她為“青丘狐”,亦或是“九尾”。
女兒誕生時,我正在撫琴,所以給女兒取名“明雅”。
女兒長大后琴藝極好,琴聲可以喚來飛鳥走獸,青丘的動物都臣服于她。
我和妻子商量一番,她執(zhí)拗不過我,最終忍痛把女兒送到女媧那。
時間久了,妻子不免難過,她修長潔凈的雙手輕輕拂動琴弦。
隨即傳出一段琴聲,頓時激起千層浪,天空飄灑茫茫大雪,琴聲哀轉(zhuǎn)久絕如泣如訴,飽含淚水。
此后,她極少再撫琴,花開花落時也不再撫琴。
每到女兒離去的那個時節(jié),她都會坐在枯樹下?lián)崆佟?p> 我不知怎么安慰她,只想在哭咽的琴聲中感受她的心情。
或許有一日她會理解我。
一個大雪紛飛的午后,我聽出她琴聲中的憂慮,便笑著問她:“夫人厭倦這種生活了嗎?”
她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我。
晚飯后,她神色緊張地走到我身旁,在我耳邊輕聲道:“我聽說東皇太一要和元始天尊一起封印祖龍?!?p> 我聽到這話頓時一驚,慌忙放下手中的碗筷,這么多年了,東皇太一終究還是要封印祖龍,那勢必又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
“想封印祖龍沒那么容易,他還要對抗祖巫,這可不容易啊,皆時天界又要打一場大戰(zhàn)?!蔽艺f道。
最重要的是,東皇太一剛剛斬殺魔祖羅睺,他元氣尚未恢復(fù),封印祖龍必然要和十祖巫開戰(zhàn)。
我明白,太一從來沒有忘記他心中的夢想。
他只想澄清寰宇,維持世間秩序,縱使天崩地裂,驚濤拍岸。
對太一而言,又有何妨?
我無意間瞥見妻子手腕上的血痕,不禁握住她的手:“怎么受傷了?”
“沒什么,只是思念女兒,切菜時不小心被菜刀劃傷?!彼霋昝撻_我的手,我卻握得更緊。
我們就這么望著窗外的飛雪,她向來盡如止水的面容竟浮現(xiàn)出一絲不安。我遙望天門,火樹銀花依然在等待下一次開花,就像她沒有熱氣的神情。
我拿來一張絹布小心擦拭她手腕的血漬,抬頭看她時,卻見她低眉斂目,睫毛抖動得如同風(fēng)中飛雪。
緊閉的雙唇像燃燒的烈火,孤寂而炙熱,令人不忍堪摘。
我拿來一張絹布小心擦拭她手腕的血漬,抬頭看她時,卻見她低眉斂目,睫毛抖動得如同風(fēng)中飛雪。
緊閉的雙唇像燃燒的烈火,孤寂而炙熱,令人不忍堪摘。
素美明澈的容顏,此刻卻如同天邊落霞。
“長安,我怕。”她開口道,“萬一我回東海,就會與太一為敵,你會恨我嗎?”
頓時,我的心飛舞千萬蝴蝶,紛亂的心讓我在飛雪中凌亂。
我努力讓自己恢復(fù)平靜。
她是我妻子,我必須保護她,可是我必須遵守天界的誓言,我注定只能幫助太一。
我不想和妻子訣別。
第二天,她留下成親時佩戴的發(fā)簪,獨自一人回了東海。
她沒有和我告別,我也沒來得及給她送行。
朱雀將我載至東海之濱,我望向東方盡頭,隱約聽見她的琴聲,就像她還在我身邊一樣。
她彈奏的正是《流水清風(fēng)》。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我回憶起她回眸一笑的樣子,世間溫柔只在這一刻,琴音散去,她早已離開身邊。
此后我把家搬到東海之濱,只期盼有一天能聽見她的琴聲。
我開始后悔把女兒送到女媧那。
接下來這些年,東海龍族四處征戰(zhàn),東皇太一和元始天尊在天界擊敗龍族大軍。
有一日,太一找到我,希望我助他攻入東海,我沒有猶豫,這也是見到妻子的一個方式。
擂鼓漫天,我手握雙雷劍,領(lǐng)著眾軍殺入東海中。
軍隊銳不可當(dāng),龍族節(jié)節(jié)敗退,太一獨自對抗十大祖巫,最后擊敗祖巫,他自己也自爆隕落。
第二天,東海都城淪陷,我下令禁止屠城,一刻不見妻子,我就一刻不得安寧。
徑直跑過宮殿院落,我高呼妻子的名字,可是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
龍族的皇宮,到處都冷冷清清,龍族皇族都被押了起來。
我心中一陣欣喜,卻又充滿擔(dān)憂,生怕妻子在戰(zhàn)爭中顛沛流離。
“長安君,把鳳凰押到天界受審。”
聽聞這話,我的心不禁冷了下來,心中反而期盼不要找到妻子。
皇城地牢的門虛掩著,我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鎖在半空中的她。
我終于見到鳳凰了,時隔十年,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的人,這一刻就在我面前。
下一秒,我心如刀割,我為什么找到她了。
她身上傷痕累累,鐐銬鐵索將她鎖在空中,她見我便哭泣起來,身上的羽裳在風(fēng)中輕輕飛舞,銀絲依舊隨風(fēng)舞動,只是那雙眼早已失去往日的光彩。
我只想帶她離開此地,離開這悲慘的世界。
“長安......”她無力地呼喚我的名字。
我揮舞手中的劍,一道銀光閃過,鐐銬鐵索應(yīng)聲斷裂,她墜落到我的懷里。
我凝視著她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看著懷中的她,我心中又深深地痛起來。
“我不想上陣打仗,不想和你為敵,不想和你刀兵相見......所以龍族把我關(guān)起來了......你還活著,太好了......”
她話音剛落,窗外吹進一縷風(fēng),她面前凌亂的發(fā)絲隨風(fēng)飄起,她枯槁的身軀看起來如此弱不禁風(fēng)。
我抱著她走向門外,輕聲安慰她道:“沒事,夫人,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們回青丘,我們把女兒接回來?!?p> 聽見“女兒”二字,她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半晌才聽她嘆息道:“女兒現(xiàn)在在干嘛?她瘦了嗎?”
“肯定比你胖?!蔽覕蒯斀罔F地答道,“待會回家我燉肉給你吃,保證把你養(yǎng)得胖胖的?!?p> 凄清的月光灑在路上,她輕輕握住我的手,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眸終于露出一股溫情,她像往日那樣對我說:“長安,你的手好冷?!?p> “我......”
她憔悴成這般模樣,我不忍心把她押去天界。
可是妻子輕抿了一下嘴唇,她將顫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就這樣坦然地看著我。
這一刻,我無法抉擇,我仿佛置身于萬仞高山前。
她的手十分冰涼,蒼白的讓人心生憐惜,手上毫無血色,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我找到她了,卻又不愿找到她。
一旦將她送去天界,以后恐怕再也不會聽到她的琴聲,她是明雅的母親,也是我的妻子。
這一刻,我只想仰天長嘯,只想挽留住她。
“長安,不要為難,把我送去天界吧?!彼齑礁闪?,已經(jīng)多日沒有飲水了。
經(jīng)過天門,七彩云橋直通宣判臺,周圍彌漫著紫氣,眾將士低著頭,大家似乎在惋惜我們。
一道鐵索從天而降,牢牢纏住她。
我下意識抽出雙雷劍,正準備劈砍鐵索時,一旁將士攔住了我。
“將軍,萬不可如此?!?p> 千萬云層驟然升起,天兵天將林立云間,龍族皇子已被押在斬龍臺,我心中一驚,妻子不會也要遭受此刑吧。
我沒法反抗,這里不是人間,這里也不是戰(zhàn)場。
這里是宣判臺,天界最威嚴的地方,斬龍臺的鍛刀石還是我找來的。
如今卻要用在妻子身上。
將士把我惹亂子,他們牢牢抓住我,仿佛我也成了階下囚一般。
不,鳳凰不是階下囚。
“鳳凰,念你未曾傷害天庭將士,現(xiàn)在罰你關(guān)押于南云臺一百年?!?p> 我掙脫束縛,正要上前討要說法。
“不要,長安,我愿意受罰,你不要被我連累?!彼阪i鏈中掙扎著,“天尊,我愿意受罰。”
在南云臺,眾將士用一個精致的籠子困住她,從此她只能待在籠子里,成了一只不能飛的鳳凰。
我說服天尊,將瑤琴遞給妻子。
這把琴就是當(dāng)初她送給我的那把。
我每日坐在天門,傾聽妻子的琴聲,我只能隔著云??此?。
她的琴音如此空靈,我聽了許久,只聽到她思念。
她應(yīng)該在思念女兒。
每夜隔著云海相睡,每夜隔著云??此荩你俱沧屛也蝗逃|及。
凝視著她,即便在孤寂之時,她也是靜如處子。
我越是思念她,心中便越是煩躁。
我深怕有一天會失去她。
人間再起戰(zhàn)火,此事鬧到天界,我詢問將士才知,原來一個叫姬發(fā)的年輕人正領(lǐng)兵討伐帝辛。
理由是帝辛殘暴、荒淫無度,被一個叫妲己的女子蠱惑,世人都稱妲己為狐貍精。
我隱約覺得不對勁,詢問一番才得知,女媧竟然派我女兒去蠱惑帝辛。
就在這一夜,妻子不知從哪得知這件事。
她拼命地沖撞牢籠,這件事掀起軒然大波。
將士越過云海,將妻子牢牢圍住。
“你為何越獄?”宿將問道。
“你們憑什么讓我女兒去蠱惑別人?憑什么?她會被殺死的,我是她母親啊,我不能看她赴死?!?p> 這話像利刃一樣狠狠地戳進我的心,我不敢面對妻子。
從這一天起,妻子不再撫琴,她也不再看向我。
我所看到的不過是她的身軀。
我絕望地望著她的背影,渴求她轉(zhuǎn)身看我一次。
她狠狠將及腰的長發(fā)扯斷,瞬間化作千萬羽毛飛向人間,她哭泣著,背影卻冷絕如鐵。
“我會保護女兒的,我不會辜負你的!”
我對著云海大喊。
當(dāng)晚,我決定去牧野幫助姬發(fā)。
臨行前,我渡過云海見妻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