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割開鴨子的脖子,注意力道,別太輕了,不忍心下手就得多割幾刀,這樣更折磨鴨子?!崩闲悴胖笇?dǎo)原月殺鴨,不管怎么說還是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姑娘,為了那鴨子著想也得教好了。話音剛落,原月手起刀落,鴨子頭身分離,身首異處,血涓涓地從光禿禿的鴨脖子里流出來,鴨子甚至還來不及發(fā)出慘叫就一命嗚呼了。
“……”老秀才默默轉(zhuǎn)身,按住跳得異常歡快的心臟。不得了,這丫頭年紀(jì)輕輕居然這么狠,不做儈子手真是屈才了。
“然后呢?”原月倒提著鴨身放血,抬頭問道。那雙略顯呆滯的大眼此刻竟隱隱流露出興奮。
“澆熱水,拔毛?!崩闲悴琶娌桓纳刂笇?dǎo)完她,拿起鍋鏟繼續(xù)炒菜,一時間小廚房里油煙彌漫。
原月骨子里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學(xué)生,所以對于老秀才的命令毫無怨言地執(zhí)行。什么澆開水的時候被燙到、把鴨毛的時候毛亂飛沾了一身、殺魚的時候切到手指、炒菜的時候被油濺到……全部眉毛不眨一下。在老秀才看來就是一副云淡風(fēng)起、自負(fù)到讓人牙酸的模樣。
“重新去砍柴!”老秀才怒了,看來得用非常手段來消磨她的傲氣了。
“……哦?!惫糯司蛺蹮o理取鬧。
走出悶悶的廚房,她才攤開手看了看,上面零星著水泡、劃痕,血已經(jīng)偷偷擦干了,就是水泡有點(diǎn)麻煩,摸摸還挺疼的。
“噗!哈哈哈……”
她猛地抬起頭,見門口站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濃黑的劍眉,高挺的鼻梁,薄唇嘲弄似的翹起,一身亞麻色短衫,腳踏黑色長筒靴,裸露出來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只是這打扮不葷不洋,有點(diǎn)書生的感覺,卻比喜愛穿長衫的書生多了利落和干練。
用膝蓋想都知道這少年笑的是她!
如果在曾經(jīng)的孤兒院里有男生敢取笑她,她絕對毫不猶豫地?fù)]拳頭?,F(xiàn)在,唉……這人生地不熟的,她一個弱女子,不清楚對方來路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從穿越到現(xiàn)在,嚴(yán)格來說她沒怎么接觸過男人,當(dāng)然除掉把她當(dāng)晚輩的村民、老秀才以及一干小蘿卜頭。第一次面對同齡層面的男子……的嘲笑,她應(yīng)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嗯,羞澀總是沒錯的。
先捂住臉,再垂眸,然后低頭,最后轉(zhuǎn)身跑掉。
盧曉麟挑挑眉,老師家什么時候多了一個小姑娘?他才離開了兩個月,似乎連晚娘的婚禮都錯過了。他看著滿屋的喜慶殘骸,嘴里嘖嘖不停。腳下一拐,走到唯一有人氣的廚房外,看到剛才的姑娘被老師指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難道是老師新買的小丫鬟?可是老師不是最討厭買賣人口嗎?
老秀才注意到門外的少年,立刻迎上來,以完全不同于對原月的和藹語氣說:“曉麟你來了?”
“本來想來送送晚娘的,沒想到遲了一步,”盧曉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老師,你回屋休息吧,這里交給我了。”
老秀才頗為欣慰地點(diǎn)頭,拍拍他的肩膀回到里屋。然后盧曉麟就和原月對上眼。原月因為被逼著燒火,臉上一團(tuán)烏黑。仔細(xì)打量一眼盧曉麟,雖然她沒去過科舉班,但對里面的人有大概印象,盧曉麟并不在其中。不過老秀才桃李滿天下,時不時冒出個學(xué)生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她可以稱呼這個人師兄吧?
她兀自糾結(jié)著,盧曉麟已經(jīng)走過來接過她手里的柴火,非常自然地吩咐她要干嘛干嘛,卻沒有一點(diǎn)要和她攀談的意思。她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感嘆古代男女大防真重,后來才知道人家當(dāng)時根本就把她當(dāng)丫鬟,懶得和她說話。
夕陽西沉,天際留下大片絢麗的晚霞,金燦燦黃橙橙,看得人非常有食欲。
原月垂下眸子,將最后一道菜打起來,鍋里的剩油“茲茲”響,菜香在小廚房里彌漫。好餓啊,中午沒吃飯,又干了一下午苦力,晚上一定要好好吃回來!
老秀才悠哉悠哉地從房里踱出來,看到迎面而來的原月嚇了一跳。一臉黑灰,滿身鴨毛,間或摻雜了不知道什么動物的血跡……“啊!哈欠——”他捂住鼻子,以無比矯健的姿態(tài)飛退三步,指著她道:“你去晚娘屋里洗洗,不洗干凈別給我出來丟人現(xiàn)眼!”
“……”好想滅了這死老頭!
泡在晚娘的浴桶里,她愜意地舒了口氣。她聽到外面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來了,高聲給老秀才賀喜,氣氛越來越熱鬧。她趕緊擦干凈身體,拿了件晚娘的裙子往身上套,可是她太過矮瘦,衣袖長了一截,裙子也拖到地上,一走就踩到。
她思索了一番,把裙子提高,將多余的部分在腰部打了一個結(jié)。至于長長的衣袖,她蠻喜歡這種感覺的,好像仙女。想到這她忍不住模仿著電視里的仙女,將長袖往上一甩,然后一手羞澀地捂臉,一手懸在空中,在屋里小跑了一圈,嘴里哼哼:“咿~~呀~~”
“哈哈哈哈!”盧曉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門口,拳頭拼命敲打門框,笑得眼淚的噴出來了,“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的女人,笑死我了!”
原月身形一僵,心底的火苗頓時一簇一簇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迸濺。好、好想打架,好想揍死這個嘴巴里裝稻草的男人!但現(xiàn)實(shí)情況是她的武力值尚未恢復(fù),手下占不了便宜,嘴上也不能讓他好過。
“道歉?!彼S持語氣的平靜和神態(tài)的淡漠。
盧曉麟壓根聽不進(jìn)她的話,一味笑得歡快異常,連老秀才叫他來叫人吃飯的交代的拋諸腦后。
原月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笑得亂顫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是你逼我的?!闭f完爆發(fā)出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把沉浸在歡樂中的盧曉麟震醒,瞪著她莫名其妙道:“你……”
“嗚嗚,我不要活了!”她兩手捂臉,一路以超高分貝從里屋跑到外屋,把外面言笑晏晏的人都嚇到了,瞬間安靜下來,一時間地上針落可聞。
她準(zhǔn)確地?fù)涞嚼闲悴派砩?,一邊哭一邊說:“老師,我的名節(jié)沒有了,我沒臉見人了……”抓起他的袖子重重擤了鼻涕,故意忽略掉他驟然黑下來的臉,哭得堪比殺豬?!澳阌浀酶嬖V我娘,以后要好好做媒,不可以再禍害人家,月兒不能陪她終老了哇哇!”
老秀才精神一凜,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立刻看向一路追來的盧曉麟,肅然道:“曉麟,怎么回事?”
盧曉麟抓抓腦袋,嘲笑小姑娘的事挺不地道的,他沒好意思說,準(zhǔn)備打哈哈混過去。原月的哭聲戛然而止,以一種冷靜地讓人發(fā)寒的語氣緩緩道:“我剛剛在晚娘姐屋里洗澡,不知什么時候師兄站在了門口?!?p> “咝——”抽氣聲四起,二十多雙锃亮的眼睛齊刷刷刺向盧曉麟。盧曉麟也抽氣,抽氣完面對一雙雙譴責(zé)的目光完全說不出話。雖然事實(shí)順序沒錯,但邏輯是大問題啊!
這邊原月直起身,面無波瀾地走到那棵大榕樹下,眾目睽睽之下解下腰帶,腰帶往上一拋,打了個結(jié),踮起腳往里面送脖子……
“還不給我去救人!”老秀才一聲喝下,一群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原月解救下來。原月軟綿綿的任大家抬著,仿佛不經(jīng)意間抬眸對上盧曉麟震驚的目光,咧嘴一笑。
“咝——”盧曉麟無可自抑地后退兩步,這女人何止不要臉,簡直是瘋子,居然用自己的名節(jié)來詆毀他!他驟然想到一個更可怕的結(jié)果,以老師那古板的思想絕對會叫他娶她!
果然就聽老秀才對又開始哭得肝腸寸斷的原月說:“丫頭,這事老師有責(zé)任。我做主你和曉麟定下婚約,等你及笄了你們就成親。”
兩道驚恐的聲音同時炸起,原月和盧曉麟面面相覷。后者驚恐過后突然發(fā)覺這丫頭的反應(yīng)似乎不太對勁。原月則直接拉著老秀才的袖子急切道:“老師,你言重了,我就算嫁人也不能嫁這樣的人渣,現(xiàn)在偷看姑娘家洗澡,以后不定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老師,你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
緩過氣來的盧曉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附和道:“是啊,老師,這丫頭小小年紀(jì)就……奇思妙想,我們不合適?!?p> 兩人一唱一和讓老秀才有一種自作多情的憂傷和憋屈,于是憤憤瞪了一眼原月,又狠狠剜了一眼盧曉麟,袖子一甩回屋了。留下滿院的人不知所措。
原月這才恍然鬧大了,怕被追究責(zé)任,小聲抽噎著退到角落。科舉班唯一的女學(xué)生朱寶貝幸災(zāi)樂禍地湊上來,戳戳她的胳膊小聲道:“你真慘,以后肯定嫁不出去了?!?p> 原月瞥了一眼沒有宋媒壯但比宋媒還胖的朱寶貝,抽噎了一下,看在她這副體魄的面子上就不和她計較了。
“哦,對了,我聽說你娘是宋大媒婆,你怎么樣都不會愁嫁人?!敝鞂氊惿酚衅涫碌攸c(diǎn)點(diǎn)頭,然后有些諂媚地偷偷和她咬耳朵,“你讓你娘給我說親好不好?我答應(yīng)你每天送你們家二兩豬肉?!?p> 朱寶貝爹娘都是屠戶,所以能吃成這副體態(tài),也有閑錢供她一個女兒家讀書。原月猜測多半是她嫁不出去,寵愛她的屠戶夫婦就把她送來讀書打發(fā)時間。原月深度一想,或許宋媒的思想和朱寶貝爹娘的思想差不了多少,那這是不是意味著眾人眼里她和朱寶貝差不了多少???
(今天起恢復(fù)晚上十點(diǎn)發(fā)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