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p> 珍珠如同找到了救星,忙去開門,口里邊道:“肯定是柳枝回來的?!?p> 門外等著的正是柳枝,她身后還跟著一大一小,大的抱著小的,抿著唇,明明拘謹,卻用倔強遮掩下來。
“怎么把人帶回來了?”珍珠的話將桑夏引了過來,因為大笑過臉上還帶著紅暈,笑意也沒有完全褪下去,眉眼看起來異常生動。
“進來說話?!?p> 柳枝向來沒有廢話,再不平的事從她嘴里說出來都像一杯寡淡的白開水,桑夏卻能想像得出來,當時這兩兄弟有多絕望。
好不容易有了治病的錢,還沒來得及藏好就被他人看了去,那心思本就不正之人又豈會放過這樣的意外之財,不用想都知道小個兒當時是怎樣舍命想要護下這小弟救命的銀子。
當時許真真……不,許妹妹留下銀子就走人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妥,可她畢竟是一片善意,總不能說她做得不對,只是她卻沒有想過,這樣無依無靠的一雙孩子是不是保得住那些銀子,一個不好,怕是還要因銀子引來禍事。
看著小孩兒青青紫紫的臉,桑夏不知道為什么很想嘆氣,這樣的結(jié)局許妹妹一定想不到吧,罷了,她那樣心性的人還是別打擊了,能一直這么簡簡單單活著也挺好的,傻人有傻福么。
“你弟弟睡著了?”
小孩兒飛快的抬頭看她一眼,大概是沒想到救她的竟然不是那個看起來最心善的小姐,“之前哭得厲害,撐不住了。”
聲音不大,大概怕吵醒弟弟,口齒不清卻是因為臉腫的嘴有些合不攏。
桑夏聽明白了,示意珍珠搬張凳子給他坐著說話。
要在平時,小孩兒可能還會使著心眼琢磨能不能在這里得到好處,更不敢在貴人面前坐下,可之前才見識過救他們的這個女子的厲害,再加上身上實在疼得厲害,也就沒有硬挺著,他也不敢使勁對自己不好,小弟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他,要是他再沒了,小弟就真的只能賠上命隨他一道了。
“家里回不去了?”
小孩兒沉默了一會才點頭,“不敢回了。”
“有什么打算?”
小孩兒這回干脆沒了話,眼神里的茫然無措?yún)s告訴了桑夏答案,以前只是沒錢給弟弟治病,現(xiàn)在卻連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了。這個看起來不會超過十歲的孩子怕是根本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辦。
娘和佳姨有一回不知道說道什么,有一段話她剛好聽到,娘說不管如何改朝換代,百姓明明是基石,卻也永遠都是被剝削被欺負的一方,要想改變這樣的情況就必須全民開智,可是沒有人會如此做,因為掌權(quán)的正是那享受著所有特權(quán)的少數(shù)人。
她聽到這話的時候才七歲,不知為什么這話就一直牢牢記在了心里,一個字都不曾忘記。
而她也是那少數(shù)人里的一個,貧苦百姓不知道要怎么辦的事于她來說解決起來太容易。
心里的感慨只是一瞬,桑夏看向柳枝,不等她說什么柳枝就搖頭拒絕,“夫人給柳枝的命令是寸步不離小姐身邊,恕柳枝不能同意。”
“我都還未說要你做什么……”
柳枝沉默以對。
“好吧,我知道了。”桑夏確實是打算讓柳枝送他們?nèi)ス畔?,在那里有桑家護著,就算這對兄弟年紀小也不會有人敢欺,她再修書給三個好友,讓她們照拂一二,他們在那里落戶安家便無憂了。
略想了想,桑夏看向小孩兒,“我的家鄉(xiāng)就在這??蹈旅娴囊粋€小地方,離這里幾天的路程,你可愿意去那里?”
小孩兒眼里頓時有了神采,可想到弟弟,神情又漸漸黯淡下來,“小弟的身體這樣,怕是……”
“這個你無需擔心,那里雖然沒有府城的繁華,但是該有的都有,大夫的醫(yī)術(shù)不比府城的差,而且定然更盡心?!?p> 真是這樣當然是千好萬好!可是,這位小姐為什么對他這么好?這可不是給點銀子就完了的事。
“天下不平之事太多,我不會樁樁都去管,可若是眼皮子下發(fā)生的事都不管,娘必然不會高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邊讓珍珠備紙筆桑夏邊道,她就只有這么點出息,不讓娘失望,只做讓娘高興的事。
信一氣呵成,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確定沒問題后桑夏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給你雇輛馬車,到了古溪后你打聽一下朱老家,將這信指名交給朱家的孫小姐朱珠,后面的事她會安排,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這時候已經(jīng)恭敬極了,抱著弟弟站起來回話道:“我叫孟白,弟弟叫孟黑。”
這名取得可真順手,示意他坐下,桑夏又在信紙上加上了兩兄弟的名字,“你現(xiàn)在還小,想學點什么就和朱珠說,靠誰都不如靠自己穩(wěn)妥,你弟弟的診金不用擔心,不過這些卻也不是白給你的?!?p> 桑夏吹了吹墨跡,將信折起來遞給珍珠,“你需得將所花費的銀子都記下來,待你長大了有進項了,用了誰的都得歸還,誰也不欠你的,只是在你需要時暫且?guī)湍阋话眩捎浵铝???p> 小孩兒本來還七上八下的心在聽到這句話后頓時安穩(wěn)了,用力點頭道:“記下了,等我長大一點有人收我做事了,我一定會還。”
“不要總想著賣力氣,你還小,可以想想去學點什么,做個算帳先生就不錯,掙的也比苦力多,不過……”桑夏想起了第一次見他時的印象,“人不能不圓滑,可也不能太圓滑,過了頭就容易犯錯,我娘就是這么教我的,我娘說的不會有錯,希望你也記下。”
“是?!毙『河行┬呃⒌牡拖铝祟^,正好對上小弟在掉淚的眼睛。
小孩什么都忘了,忙不迭的輕聲安慰,“哥哥沒事,就是有一點點疼,過兩天就好了,不哭了,?。俊?p> “哥哥疼?!?p> “一點點,就一點點,比你難受的時候輕多了,真的,哥哥不騙你?!?p> 好不容易哄得弟弟不哭了,小孩兒才想起來這不是家里,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桑夏卻因為剛才所見而放了心,心里有如此柔軟之處的人本質(zhì)壞不到哪里去。
“柳枝,你去雇個本份可信的車夫,多給份錢,讓他在路上幫著打點一二?!?p> “是。”對于小姐的決定柳枝并不意外,和沒腦子只圖被人感謝的許真真不同,哪怕小姐暫時還遠遠比不得夫人,行事也遠比她穩(wěn)妥,“小姐,是立刻上路還是明日再走?”
桑夏目光落在小孩兒高高腫起的臉上,“明日吧,不急于這一時,你去給他找個地方住一晚,記得避開許妹妹他們,要是知道她的善心非但沒有幫上忙還給他們帶來了災(zāi)禍,她怕是會傷心?!?p> “是?!?p> 小孩兒慣會看臉色,此時也知道自己該離開了,抱著弟弟站起來,對這個他初見時便不敢招惹,以為會非常難說話的小姐跪了下去,“孟白孟黑一輩子記小姐的恩德?!?p> 桑夏受了他這一拜,“古溪是我的家鄉(xiāng),以后我和娘都是要回那里去的,你清白做人,不讓我丟臉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過好自己的日子吧,誰也幫不得誰一輩子。”
“是,孟白謹記?!?p> 待柳枝帶著人走了,珍珠才輕聲道:“小姐要他記下所用的銀子,是想以此逼迫他上進?”
“何來逼迫?他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銀錢,當然需要歸還,誰還該為他出那一份不成?!鄙O淖叩酱翱诳粗е值軅z避開對面的同福客棧拐進巷子里,“我也不想因為舉手之勞養(yǎng)出個白眼狼來,娘說過,有壓力才有動力?!?p> 珍珠看著自家小姐半晌,突然笑道:“小姐,您越來越像夫人了?!?p> 桑夏當即就笑彎了眉,這是她最愿意聽到的話,她從小的目標就是成為第二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