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遼東大地，天氣依然寒涼。木蘭搓著凍得僵硬的雙手，在火長的吆喝下，開始和其他幾個同伴一起生火造飯，雖然作為伙頭軍，可以不用上戰(zhàn)場，但對木蘭來說，她寧可去和高句麗人打仗，也不愿待在這輜重營的伙頭軍里，五更不到就要起來，然后給全軍兩萬人馬準備湯食，等忙活完了，便要跟著全軍一起上路，等停下來時又要忙活，一天下來，能把人骨頭架子都給累散了。
五更天剛過，郭孝恪便醒了過來，雖然心里仍舊有些迷茫，不過既然他現(xiàn)在還活著，便不想在這場征遼之役里成為荒野里的無名尸骨，每天他都是第一個起來，雖然他現(xiàn)在的身體底子打得不錯，可是終究不比原來的他那千錘百煉出來的體魄。
起來后，活動了一下身子，郭孝恪輕輕掀開營帳，走了出去，這時天色未明，只有遠處露出了依稀的一絲魚肚白，能讓人看清地上的路。一陣呼吸吐納，做完五禽戲的郭孝恪熱身過后，方才練起了拳，一招一式都是他在百余場的黑拳格斗賽里從各種拳法里精煉后的殺招，被他銜接得天衣無縫。
營帳口，老驢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起來了，正看著打拳的郭孝恪，愣愣地發(fā)呆，他是從軍多年的老行伍，知道郭孝恪的那些招式全是戰(zhàn)場上最實用的殺招，一般的將官也不見得會上幾招。
雖然郭孝恪摒棄了很多的無用招式，但是各種拳法里的殺招加在一起，招式也不少，當(dāng)他練完時，天邊已經(jīng)亮了小半，各個營帳里已經(jīng)陸續(xù)有人起來了。
“二郎，好拳腳?！笨吹焦∈照?，老驢頭方才出聲道，接著壓低了聲音，“二郎，跟我走?！睅е⊥w重營去了，他見郭孝恪每日早起練拳，怕他吃得不好，反倒傷了身體，便打算帶郭孝恪去伙頭軍的老相識那里蹭點肉食。
郭孝恪沒有出聲，只是跟在老驢頭身后，這幾天相處下來，他知道這個老人把他和同火的新兵當(dāng)成了子侄看待，尤其是對他，更是關(guān)照非常，不知不覺中，他也把老驢頭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人。
作為麥鐵杖當(dāng)年身邊的親兵，老驢頭也有過風(fēng)光的時候，盡管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成了左翼第一軍中大多數(shù)人看不起的膽小鬼，但是在軍營里頭，他依然是數(shù)得上號的幾個老軍頭之一，在伙頭軍里自然有過去的老相識，能弄到些酒肉吃。
跟著老驢頭，出了所在的團營之后，郭孝恪發(fā)覺那些路上碰到的火長看到老驢頭的時候都是一副鄙夷的樣子，不過倒也沒人和老驢頭打招呼，等進了輜重營，那些人好像對老驢頭習(xí)以為常一樣，沒有人攔住他們，問他們要軍牌。
郭孝恪一路上也不說話，只是跟著老驢頭在輜重營里左拐右轉(zhuǎn)地不知道走了幾圈之后，到了一處較大的伙頭軍營房，老驢頭朝四處張望了一下，才帶著他進了那營房。
進了營房，郭孝恪便看到了一個體壯如牛，滿臉橫肉的中年惡漢，正坐在一張馬扎上，撕著一只肥雞，正在大快朵頤，一旁的幾案上還擺著壇開了封的酒。
“老驢頭，你個老東西，還敢來?！笨吹嚼象H頭進來，那惡漢放下了手里撕了一半的肥雞，雙眼一瞪，朝老驢頭喝道，不過手上倒是從一旁搬過了一張馬扎。
“天冷，過來跟將軍討杯酒喝。”老驢頭看到惡漢，先是一驚，不過馬上臉上堆笑，示意郭孝恪跟上自己，快走了幾步到了那惡漢邊上，坐在了馬扎上，朝那惡漢說道。
“老驢頭，他就是大帥說的那小子？”給老驢頭倒了碗酒，惡漢抬頭看向了站在老驢頭身后的少年，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姿容俊美，身形挺拔，虎背狼腰，尤其是站在那里，目不斜視，有骨子英武之氣，只是一眼，惡漢就知道這個少年是個有豪膽的人，就算沒上過陣，見過血，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沒錯，二郎的拳腳功夫，不是我老驢頭吹噓，咱這左翼第一軍里頭，沒幾個人能比得上。”見惡漢打量身后的郭孝恪，老驢頭連忙道，他的老大人，麥鐵杖年輕時是個好交游的人，到老了便成了愛才，他估摸著昨夜郭孝恪的處變不驚定是讓老大人有了不錯的印象，惡漢八成是從老大人那里聽說的，便連忙替郭孝恪說起話來。
“老驢頭，你就吹吧？”惡漢大笑了起來，他們左翼第一軍是征遼大軍的先鋒，軍中悍將無數(shù)，老驢頭居然說一個剛?cè)胄形榈男”饶切┥斫?jīng)百戰(zhàn)，從死人堆里頭爬出來的老軍頭還厲害，打死他也不信。
看著大笑的惡漢，老驢頭有些尷尬地看了眼身旁的郭孝恪，他本意是想給郭孝恪說好話，沒成想倒是讓人當(dāng)成了吹牛，反倒讓郭孝恪給人笑話。
“老驢頭，你說這小子能打，要不讓他跟我過兩招怎么樣？”看到老驢頭并沒有像以前吹牛給人識破那樣心虛，再看看那被老驢頭稱作二郎的少年一臉平靜，好像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惡漢來了興趣，他在左翼第一軍中也是有數(shù)的高手，只不過能跟他打的幾個要么官比他大，要么就跟他不是一路人，根本打不起來，平時只能找軍中幾個還算過的去的手下過招，權(quán)當(dāng)練練手。
聽到惡漢要跟郭孝恪過招，老驢頭卻是臉色一變，雖然他覺得郭孝恪拳腳上的功夫厲害，可是這惡漢孟金叉是左翼第一軍中的頭號戰(zhàn)將，官拜虎賁郎將，全靠一身硬功夫打出來的。
“怎么，不敢？”見老驢頭猶豫，孟金叉眼睛一瞪，卻是看向了始終不動聲色的郭孝恪，一臉的挑釁，他是老粗，為人爽快，說一不二，最討厭別人騙他。
“大人要過招，自無不可，只是沒有彩頭，卻是提不起勁。”見老驢頭一臉著急地看著自己，顯然是讓自己不要答應(yīng)，不過郭孝恪卻沒有回絕惡漢，只是看向了惡漢身前幾案上的酒肉道，“若是我贏了，還請大人賞碗酒喝，賞口肉吃?！?p> “好小子，有種，我喜歡。”孟金叉見郭孝恪跟自己要酒肉，不怒反喜，從馬扎上長身而起，大步便往帳外走，他尋思著就算這小子不是自己對手，看在他的膽量分上，打完了也要賞他酒肉吃喝。
看著不知深淺，貿(mào)貿(mào)然答應(yīng)和孟金叉過招的郭孝恪，老驢頭不由大急，這個孟金叉動起手來不知道輕重，以前幾個軍中悍勇的老軍頭哪個不是跟他過招過著過著就進了軍醫(yī)營，倒霉的三五天下不了地。
罷了，罷了，等會實在不行，就是拼著老命也要把二郎給保住，想到這里，老驢頭不急了，跟在兩人身后出了帳子，只是把腰間的佩刀反別著，等會要是有個萬一，他好用刀背擋住孟金叉。
走出那伙頭軍的營帳，郭孝恪沒有直接動手，而是做起了五禽戲，遼東天寒，身子不熱開，過招時容易傷到，他不想因為受傷在戰(zhàn)場上窩囊地死掉。
看著那要跟自己動手的少年，做了五禽戲里的幾個動作，然后卸去了衣甲，孟金叉卻是不再像先前那樣輕視，他也活動開了身子，脫掉了身上的武官袍子，露出了單衣里健碩的肌肉，他的個頭和郭孝恪相仿，不過身背卻厚了許多，尤其是一雙手，又厚又粗，握成拳頭，如同一雙鐵錘一樣。
站定之后，郭孝恪朝孟金叉抱拳一禮后，擺出了形意虎形的姿勢，待孟金叉有所準備后，方才出招，他雖不知道這惡漢究竟是什么人，不過看老驢頭的樣子，應(yīng)該是個軍官，更何況他只是個小兵，自然沒道理讓人家先出手。
郭孝恪一出拳，那原先的虎形架勢便散了，他練得都是殺招，一上來便是半步崩拳，從未見過這種招式的孟金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給郭孝恪這一記崩拳給打?qū)嵙?，不過他只是退了兩步，身形便穩(wěn)了下來，隨即大吼一聲，一雙鐵錘似的拳頭砸向了郭孝恪的面門。
一擊得手的郭孝恪早就側(cè)身閃躲，這些天他早已將現(xiàn)在的身體給摸透了，雖然筋骨強健，四肢敏捷，可是終究沒有下過苦功，那半步崩拳他只用得出過去的三成威力，若是換了以前的他，剛才那一拳就能讓對手倒地不起了。
郭孝恪不敢和孟金叉硬碰，孟金叉力道剛猛，雖然出手比他慢，只是他卻挨不起孟金叉的拳頭，疾步后退，郭孝恪拉開了距離，剛才格擋那幾下，到現(xiàn)在手臂都酸麻不已。
“好小子，拳腳果然了得?！币姽『龅亻W到一旁，孟金叉也不追趕，剛才胸膛挨的那下，還是有幾分隱隱作痛。
兩人再度對峙起來，孟金叉不敢輕易出手，這叫做二郎的少年身法步法都快得驚人，要是一擊不中，失了先手，給他在要害處再來上那么一下，他可就要丟臉了。
見惡漢握拳不動，郭孝恪只能主動進攻，不過這一回他不敢再和這惡漢貼身近戰(zhàn)，跨步上前，便是一記側(cè)踢，他拳上的力道比不過惡漢，只能靠腿法取勝了。
一旁的老驢頭看得有些傻眼，他沒想到郭孝恪的拳腳如此了得，尤其是那腳上的功夫，凌厲無匹，居然踢得孟金叉這個左翼第一軍的頭號戰(zhàn)將，不住地倒退，就像是大風(fēng)里的柳條一樣，給壓得抬不起頭。
終于一直用手臂護住胸前要害的孟金叉在郭孝恪不斷地踢打下露出了破綻，被郭孝恪躍起一記膝撞，破口了雙臂的防御，頂在胸膛上倒飛了出去，仰天摔在了地上。
落地后，郭孝恪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氣，雙腳也是打著顫，他剛才都是一口氣地攻擊，體力消耗大得很，而且那惡漢的身體好像是鐵打的一樣，現(xiàn)在他雙腿的脛骨仿佛失去了知覺一樣，整個人好像隨時都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