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大隋的四十五萬府兵終于全部抵達遼河南岸,而這時遼河原本結(jié)冰的冰面在三天前就已經(jīng)開始融化,當楊廣的天子車駕停于河畔時,看到的只是滾滾的河水卷著冰塊向下游沖去。
“天時已失?!彬T在馬上的幾位老將,看著這解凍的河水,低嘆一聲后,都是沉默了下來,原本他們可以用騎兵直接沖過結(jié)冰的河面,搶奪灘頭,但是現(xiàn)在他們卻需要造浮橋,強渡遼河。
“真是天佑我國。”遼河北岸,居高臨下,看著對岸浩浩蕩蕩的連綿軍營,高句麗的主將姜以式不由慶幸道,這一回為了抵抗隋人的大軍,大對盧發(fā)盡國內(nèi)青壯,得兵四十萬,可稱得上精銳的軍隊卻只有十萬人,而如今他手中便掌控著其中四萬,想到大對盧對自己的看重,姜以式不由心頭火熱。
“傳我的命令,各軍甲不卸身,兵不離手,隨時都做好抵御隋人進攻的準備?!苯允矫偷卮舐暫鹊溃迦诉@次來勢洶洶,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發(fā)動進攻。
因為有郭孝恪的提醒,麥鐵杖在先前駐扎的日子里,便已囤積了不少木料,同時也把遼河河面的各處河寬弄了個清楚,所以當楊廣命宇文愷修建浮橋的時候,宇文愷不由為麥鐵杖的準備給愣住了。
“有麥將軍這些木料,最多半天,我就能把浮橋造好?!蹦弥滆F杖給自己記載著五里內(nèi)遼河河寬的軍中文書,宇文愷一臉的自信,建造浮橋?qū)λ@個百工大師來說,簡直就是小事一樁。
當宇文愷領著此次出征的隋軍工匠和輜重營的士兵修建浮橋的時候,楊廣卻是皺起了眉頭,看著大大咧咧站在那里的麥鐵杖,沉吟了許久之后才道,“郭孝恪真地去追過河了?!彼闹袇s是不太相信麥鐵杖說的那些話,高句麗要是有膽子主動進攻的話,恐怕早將左翼第一軍給吃掉了,看他們龜縮在遼河北岸的那架勢,分明就是要死守。
“沒錯,皇上,那小子發(fā)現(xiàn)了過河的高句麗人馬后,也不知會我一聲,就直接帶著那些靺鞨騎兵追過了河?!备以跅顝V面前這樣說話的,也就麥鐵杖一個人,反正他是大盜出身,楊廣也喜歡他的直性子,他自然懶得去學那套文縐縐的官腔。
“這個郭孝恪,太莽撞了。”楊廣看著仍舊是一副老粗樣子的麥鐵杖,也沒有懷疑這個對他忠心耿耿的老將居然和郭孝恪合起來騙他。
“皇上,那小子莽撞是莽撞,不過卻是個福將,上回也是他誤打誤撞撞破了高句麗死士營的行蹤,才讓我逮著機會,做掉了那死士營。”麥鐵杖生怕到時候郭孝恪突然從戰(zhàn)場上冒出來,惹得楊廣懷疑,卻是先給楊廣上起了眼藥,免得到時候難辦。
“福將嗎?”楊廣聽著麥鐵杖的話,卻是心中一動,當日王遠知也說白虎主兵事,正應大隋征遼,郭孝恪空手打虎,端地是聳人聽聞,也許王遠知所說的將星便是此人。
見楊廣忽然一臉出神的樣子,麥鐵杖也不敢打擾,只是站在那里,大氣也不喘一聲。
“朕剛才走神了,麥卿家你先回營吧?”過了一會兒,楊廣才回過神來,朝站在一旁的麥鐵杖道,他現(xiàn)在心里想的都是郭孝恪是不是就是王遠知這個茅山宗掌教所說的將星,不過王遠知如今已回臨朔宮,他卻是無法召見。
走出天子車駕,麥鐵杖方才松了一口氣,不過心里也是越加地哀嘆,當年皇上可是目光如炬,臣下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可是沒想到不過區(qū)區(qū)幾年,皇上就已經(jīng)變得這般樣子了,想到皇上這幾年游江都的舉動,麥鐵杖也只能搖頭回營,朝中的事情,像他這樣的南人還是少管為妙,只等這次征遼完了,他便乞老還鄉(xiāng),過幾年安泰日子吧。
扎下的唐公營地內(nèi),看著拖著傷腿,眺望遼河的妹妹,李建成不由走到了妹妹身邊道,“秀寧,可是想郭將軍了?!碑斎账@妹妹被郭孝恪抱在懷里,人雖昏了過去,可最后依稀還是聽得郭孝恪稱自己為秀寧小姐,等醒來以后,居然就改了名字,這便是傻子都看得出她一顆心已經(jīng)系在了別人身上。
“大哥,秀寧覺得郭將軍并非是追那些高句麗人過河?!崩钚銓庌D(zhuǎn)過了身,看著一向待自己極好的大哥李建成說道,剛才她爹爹李淵去麥鐵杖營中走了個空,不過卻從錢士雄那里知道,郭孝恪帶著靺鞨騎兵遇上了高句麗的軍隊,于是便追過了河,之后便一點消息都沒了。
“哦,為什么這樣說?”李建成沒有想太多,他一想到當日郭孝恪以一人之力強自接下了十五人的挑戰(zhàn),便覺得這個年輕的虎牙郎將是個剛強的人,遇到高句麗的軍隊,追擊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秀寧覺得,高句麗人沒膽子過河,麥伯在遼河南岸駐扎了那么長時間,高句麗人要是過河偷襲的話,早就做了,哪會拖到這河水解凍的時候?!崩钚銓幙粗且缓踊_的遼水朝李建成道,臉上泛著一種神采,在她心里,那個戰(zhàn)神一樣的心上人,肯定是在算計高句麗人,只是她一時還想不到罷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錢將軍沒必要騙我們。”錢士雄是麥鐵杖的心腹愛將,自然知道他們兩家的關系,而麥鐵杖在朝中一向不太和人來往,交好的也就是辛世雄等寥寥幾人,他們李家也算是其中之一,李建成想不出兩家即將要結(jié)親的當口,錢士雄干嗎要騙他們。
“大哥說得也是,小妹只是胡亂說說而已,當不得真。”李秀寧忽然想到自己的話若是讓大哥說出去的話,難免會對郭孝恪不利,連忙說道。
“走吧,這里風大,還是回營去,你要是病了,我可怎么和郭將軍交代,你大哥我這身板可禁不起那能打死老虎的拳頭?!崩罱ǔ沙钚銓幋蛉ち似饋?,惹得邊上幾個李家的心腹人都是忍不住偷笑起來。
“就大哥這身板,我看郭將軍也就是三拳兩腳就能解決的罷了?!崩钚銓幒敛皇救醯卣f道,讓李建成搖起頭來,他這個妹妹,就是要強的性子,從小到大,都像個男孩子一樣,不過好歹這一回,說到那郭將軍,臉上卻是有了些女孩兒家才有的神情。
遼河岸邊,無數(shù)的工匠和輜重營的士兵如螞蟻一般搬運著木料,然后用麻城綁在一起,做成厚重的浮橋,以鐵索相連,拋進湍急的遼河水中。
此時遼東雖已是晚春,但是寒意仍重,那些泡在水里,架著浮橋,不讓一段一段浮橋被水沖走的士兵都是臉色發(fā)白,不過在岸上那些御營士兵的監(jiān)視下,沒有一個人敢擅自上岸。
浮橋整整造了兩個時常,才全部完成,而這時那些水里架著浮橋的士兵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被凍得渾身青紫,更是有人就直接被河水沖走,生死不明了。
“讓水下的士兵上來吧?”在岸邊督造浮橋的宇文愷終于看不下去,朝身邊的宇文述說道,兩人雖然同姓宇文,但是卻沒什么交情,而宇文愷也一向不太喜歡貪財?shù)挠钗氖觥?p> “既然尚書大人開口,便讓那些士兵上來吧。”宇文述看向了身邊的副將,讓他下去傳令。
此時天剛過日中,但對岸的姜以式心里卻有些發(fā)寒,才不過半天的功夫,隋人就已造好了浮橋,看起來很快他們就會發(fā)動進攻了,“讓各軍集結(jié),列陣。”面無表情地下達命令后,姜以式轉(zhuǎn)身離開了這處用來觀察隋人動向的高地。
遼河岸邊,一同搭建起來的高臺上,楊廣和隨行的百官以及各個屬國的國主和使者都登上了高臺,他要在這里看著大隋的軍隊是如何將對面的那些高句麗人打敗,同時也讓那些屬國的國主和使者知道大隋的軍威,此時的楊廣心中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場渡河之役不是他想的那般簡單。
高臺兩側(cè),宮中的儀仗和鼓吹連番奏響,旌旗獵獵,而早就在岸邊準備好的左翼第一軍隨著擂響的金鼓聲開始了渡河,那些從南方征調(diào)而來的士兵,赤著上身,跳入了冰冷的遼河中,架起浮橋便往對岸泅去。
原本長龍般靠在岸邊的五道浮橋,隨著泅水的士兵,一點一點地朝著對案筆直起來,當?shù)搅撕又醒霑r,對岸早已列陣的高句麗軍隊,在令旗的指揮下,列在陣前的弓箭手萬箭齊發(fā),剎那間一陣遮天蔽日的箭雨讓整個河面上暗了下來。
“盾牌兵,上?!睕_上浮橋的軍官們大聲喝叫著,讓手持盾牌的士兵到浮橋兩側(cè)為架著浮橋泅水的士兵擋箭,可是高句麗人的弓箭實在太過密集,而且浮橋在湍急的水流中也并不平穩(wěn),那些透過盾牌縫隙射入的箭支往往讓中箭的士兵帶倒身旁的人,一起摔入遼河中,讓盾牌兵能起到的掩護作用微乎其微。
‘噗’‘噗’‘噗’‘噗’,箭頭穿透血肉的悶聲不斷響起,只是片刻間,遼河水中便已是泛起了無數(shù)尸體,流出的血將那些夾雜在河水中的融化冰塊染得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