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大帳的書房內(nèi),楊廣看著手中一疊抄得工整的詩稿,皺緊了眉頭,一臉的百思不得其解,郭孝恪如今是他的愛將,能作出這等酒中名篇,他本該高興自己慧眼識人,可是他以前幾次召見郭孝恪,交談中發(fā)現(xiàn)郭孝恪雖然有才華,但決計不是什么文才出眾的人。
“這些詩篇不像是他作的?”楊廣有些疑惑地自語了起來,那疊詩稿里有幾篇卻是需要有些人生閱歷方能做出來,郭孝恪不過年近二十,哪來那么多的感悟。
聽著楊廣的自語聲,一旁的汪公公卻是聽了進去,留意下來,郭孝恪自打一路升官以來,對他也是頗為敬重,每回皇上賜下的賞賜,他總是出手大方,汪公公不愿郭孝恪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因為幾句詩就觸了皇上的霉頭。
“傳旨,讓郭孝恪來見朕?!狈畔率种心钳B詩稿,楊廣朝汪公公沉聲道,反正這事情他不弄清楚,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是,皇上?!蓖艄暣鸬?,然后便飛快地退出了書房,叫了幾個千牛備身的衛(wèi)士,便往郭孝恪的營中去了。
“將軍,沒想到你還做得一手好詩?!惫∫灰官x盡酒中詩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早已傳遍了整個二十四軍,而他自己營中,有尉遲恭和羅士信在,自然也是瞞不過其他人,此時木蘭就盯著郭孝恪,一臉的好奇,那目光看得郭孝恪渾身不自在。
郭孝恪知道自己可以糊弄別人,但絕瞞不過木蘭,他剛清醒時,連字都認不全,還是木蘭教他的,如今不過兩月,說自己能做出那些酒中名篇,便是打死他自己也不相信,更遑論木蘭這個對他知根知底的人。
“木蘭,你也笑話我?!惫】粗咎m臉上狹促的笑意,不由有些著惱道,“我哪會做什么詩,要不是姓柴的逼得我當眾下不臺來,我才懶得裝那什么名士。”
“那將軍,你那些詩句是哪里來的?!蹦咎m朝郭孝恪問道,她實在是好奇地郭孝恪怎么能作出那些詩句的。
“夢里聽人念的,醒過來就記住了。”郭孝恪有些玩笑地說道,自打昨天被孟金叉給啰嗦了一頓后,他便不敢在一本正經(jīng)地這么說了。
“將軍果然是神人轉(zhuǎn)世。”木蘭倒是沒有像郭孝恪想得那樣,反倒是很認真地說著和羅士信他們一樣的話。
“將軍,外面有個叫長孫的求見?!睂④娧缼ね?,忽然傳來了蘇吉利的聲音,讓郭孝恪精神猛地一振,朝木蘭道,“咱們的長史來了,你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郭孝恪如今是鷹揚郎將,可以開府建牙,像下屬官僚只需要往衛(wèi)府報備就行了,他現(xiàn)在這鷹揚郎將府掛在麥鐵杖這個右屯衛(wèi)將軍名下,做起事情來就更加方便。
領(lǐng)著木蘭,賀廷玉,尉遲恭,羅士信等一班軍中的骨干,郭孝恪親自出營迎接長孫無忌這個自己第一個招攬到的智謀之士,雖然長孫無忌現(xiàn)在還欠缺了歷練,不過郭孝恪不在乎,要是長孫無忌老謀深算了,他也就招攬不到了。
看到郭孝恪領(lǐng)著一大幫人出營迎接自己,一襲長衫而來的長孫無忌有些受寵若驚,他以前全靠舅舅高士廉的接濟,才能在家安心念書,雖然才華頗高,但卻是沒有出仕過,可以說是一介白丁也不為過,哪里值得郭孝恪這般重視。
“無忌拜見將軍?!笨吹焦。L孫無忌長身一拜道,他此時對郭孝恪頗有懷才不遇終遇明主,魚水相得的感覺。
“無忌,我來為你介紹,這位是我軍副鷹揚郎將賀廷玉賀將軍?!惫∈职咽值乩L孫無忌為他介紹起軍中的幾個主要將領(lǐng),賀廷玉雖然不是尉遲恭,羅士信那樣的猛將,可是性格沉穩(wěn),做事寬嚴相濟,是最理想的副手人選,郭孝恪也學麥鐵杖一樣,把俗務(wù)都扔給了賀廷玉這個自己選定的副手。
聽著郭孝恪的介紹,長孫無忌一一把人記下了,他最為留意的還是賀廷玉,魏木蘭,尉遲恭,羅士信四人,尉遲恭和羅士信是猛將,他一眼便瞧得出,而賀廷玉和那個長得俊俏非常的魏木蘭就讓他有些琢磨,賀廷玉一看便是關(guān)西的沉穩(wěn)漢子,聽自家這位將軍的介紹,對其是頗為信重,那個魏木蘭就值得玩味得多,若是不算現(xiàn)在他這個長史,過去軍中的文書之事都是這位魏司馬在做。
感覺到長孫無忌的目光,木蘭微微有些慌亂,她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遇到這種讓人心驚的目光了,總覺得這個看上去溫溫和和的新長史是個厲害的人,不過很快木蘭便鎮(zhèn)靜了下來。
郭孝恪辦事從來都是雷厲風行,昨天長孫無忌答應(yīng)他的招攬,宴席散去后,他便去了左翼第一軍一趟,把這位長史的事情就給定了下來。
帶著長孫無忌在軍中走了一圈后,錢士雄這個左翼第一軍的大管家就讓人把長孫無忌的長史任命和官服袍袋都送了過來,原本郭孝恪還想看看長孫無忌換上官服的樣子,結(jié)果沒想到長孫無忌的長史正式任命剛到,汪公公便帶著兩個千牛備身的衛(wèi)士來傳旨了。
輕車熟路地和汪公公客套一番后,郭孝恪心中猜測楊廣召見自己,肯定是昨夜之事有人傳到了楊廣那里,“汪公公,皇上那里?”和汪公公一起出去時,郭孝恪卻是瞟了一眼身后的兩名千牛備身的衛(wèi)士,壓低了聲音問道。
“郭將軍那幾首詩做得好,不過皇上說瞧著不像郭將軍能做出來的。”汪公公飛快地答道,話一說完,便目不斜視地朝前走了,至于郭孝恪塞給他的金餅也藏進了袖子里。
聽了汪公公的話,郭孝恪心中篤定了下來,他不怕楊廣懷疑他不會作詩,就怕楊廣覺得他文才高妙,只是往天子大帳去的路上,郭孝恪就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上回他打死那頭白虎,被說成祥瑞,他也聽汪公公提過幾次,楊廣把他當成那我茅山宗掌教王遠知口中的將星,他可以把事情往這上面推。
一路進了天子大帳,郭孝恪原本有些心事的心里漸漸靜了下來,他回想著這兩個月里從其他人那里聽到的有關(guān)那位茅山宗掌教王遠知的消息,這位茅山宗掌教出身南朝的世家,師從山中宰相陶弘景,在江南聲望極高。
當年楊廣還是晉王的時候,平定陳朝以后,便見過這位茅山宗掌教一面,后來楊廣登基為帝后,數(shù)次巡游至揚州,都必見這位被稱為神仙的茅山宗掌教,而且還親執(zhí)弟子禮,可見這位茅山宗掌教在楊廣心里的分量。
當走進楊廣的書房時,郭孝恪已是心中篤定了下來,楊廣好佛道,身邊每次出行都會帶有江左的道士和尚,既然如此,他也不如裝神弄鬼一回。
“末將參見皇上?!笨吹侥弥痪碓娊?jīng)在看的楊廣,郭孝恪拜見道。
“來人,賜座。”看到郭孝恪進來,楊廣微微點了點頭,清聲開口道,對于這個自己一手提拔的愛將,楊廣還是頗為看重的,雖然那些詩讓他心中有些奇怪,可如今見了郭孝恪一幅從容不迫的樣子,倒也沒往心里去了。
“聽說昨夜郭卿在唐公府上宴會一夜賦盡酒中詩,朕看了那些記錄的詩稿,的確是好詩。”楊廣本人喜好文學,才情也堪稱高絕,只是此時詩風猶自承襲南朝的風氣,郭孝恪作的那些詩都氣勢雄渾的詩句,并非工于文字和精雕細琢,所以楊廣雖然覺得詩好,但卻不是他所喜歡的。
“啟稟皇上,那些詩不是臣作的?!惫∫姉顝V詢問,卻是起身道,一臉的平靜,聽得楊廣也是不由一愣,不明白他這到底是唱得哪出。
“皇上也知道,末將出身寒門,能識字念書已經(jīng)不錯了,這詩詞歌賦,音韻格律什么的,末將是一竅不通,只是當日末將打死那頭白虎祥瑞,得蒙皇上召見回去以后,常在夢中聽得一些詩句,是以記了下來,昨日巨鹿郡公非讓末將當眾賦詩,末將就順口全念了出來。”郭孝恪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把所有事情都往那子虛烏有的夢境里推去。
“夢中聽得一些詩句,你可曾夢到作詩那人。”楊廣雖然有些懷疑,可是卻從郭孝恪臉上看不出半分問題出來,只能將信將疑地問道。
“末將做夢做得迷迷糊糊的,不過那夢中作詩的詩仙,末將忽然覺得和皇上的身形有點像?!惫∫矝]直接說什么夢中那人就是楊廣,只是含糊其辭地說道,他說的越是模糊,楊廣就越是看不出他的假來。
汪公公在楊廣身邊聽著郭孝恪的話,不由暗自佩服郭孝恪這馬屁拍得高超,他那話分明就是不著痕跡地把皇上給說成了詩仙。
“哦,那你可還聽到些別的什么詩?!睏顝V饒有興趣地看著郭孝恪問道。
“有,末將還記得不少詩,這就背給皇上聽?!惫∫姉顝V詢問,連忙背了好幾首名篇,風格各不相同,其中大半他都故意背錯了幾個字,讓楊廣興致頗高地指出里面的繆處,然后那詩句便在他口中變成‘皇上所作’了,看得一旁的汪公公也是瞠目結(jié)舌,暗道郭孝恪這拍馬屁的功夫可不比虞大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