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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

【029】、星空

容城 暗水微瀾 4350 2010-04-07 10:24:15

    前朝時,容家染出的“火鳳涅盤”因為夜間會發(fā)出絢麗奪目的光芒,如鳳凰涅盤一般神奇瑰麗,所以被朝廷看中,成了貢品,這是方靜好知道一些的。只是,幾代之后,那‘火鳳涅盤’的手藝雖然還在,可是因為其中一種原料已經(jīng)絕跡了,所以再也染不出來了。據(jù)說那玉印里正有著‘火鳳涅盤’的配方,雖然已經(jīng)染不出布來,但也代表了容家世代的榮耀,所以,容家誰得到,便是有著至上的權(quán)利的。

  容家的祖訓(xùn)規(guī)定,子嗣中誰先生出長子,誰便能拿到玉印,而到了容老爺那一代,只剩下老爺和二老爺兩個容家子孫,容家二老爺容百川,也就是那些丫鬟下人提到的消失多年、去了法蘭西那位,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娶妻,而不久之后,葛氏進(jìn)門,柳氏也生了容少青,所以,容老太爺便依據(jù)祖訓(xùn)把玉印和錦繡織交給了容百康。容百康臨終前又交給了他的妻子柳氏。

  方靜好對這些過往,甚至是“火鳳涅盤”、玉印、當(dāng)家都沒什么興趣,知道了便好,容少白這樣的人,就算是做了當(dāng)家又如何?還不是敗個精光?轉(zhuǎn)念一想,剩下的容少青、容少弘她也實在想不出來誰能在錦繡織獨當(dāng)一面。

  除了……韓澈。

  可韓澈畢竟只是柳氏的養(yǎng)子而已,他連姓都未改,就算柳氏有心把容家交給他,其他的人又怎會同意?別說是這個時代,在現(xiàn)代的豪門也一樣,是很重視血緣關(guān)系的。

  想到韓澈,自從昨日龍門一別,便沒再見到,他是不來大廳吃晚飯的,或者是很少,至少方靜好進(jìn)門以來,沒有見過。

  他是喜靜的人,她想起奶媽這么說過。那日湖邊,他便靜靜的躺著,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是擺設(shè)而已,雨點一滴一滴的沒入衣襟,他卻渾然不覺,那個時候,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這么想著,不覺開口道:“韓少爺這幾日有沒有回錦繡織?”

  正鋪著床鋪的桃心怔了怔,才回過神來少奶奶是在問自己,她嘟著嘴道:“在這府里婢子都難得見到韓少爺一面。”

  方靜好一怔,才失笑,她怎么問起這個丫頭來了?她一直在桃苑里,又能知道什么?

  “不過——”桃心紅著臉一笑,“那天婢子聽齊叔正好說起,便偷偷聽了,齊叔說韓少爺身子還未好全,便不肯好好養(yǎng)傷,硬要往錦繡織跑,據(jù)說他還準(zhǔn)備近些日子在杭州新開一家分店呢?!?p>  方靜好暗嘆,錦繡織到這一代幸好有韓澈,連容家的子孫都不肯出力,反而要一個外人忙忙碌碌。

  桃心嘆口氣道:“韓少爺真是個好人?!?p>  這次,方靜好微微笑一下,想起韓澈那雙被雨淋濕一般的眼睛,輕聲道:“他是個好人。”

  “怎么,后悔嫁錯人了?”她話音剛落,便有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

  方靜好愣住,抬頭便看見容少白慢慢走進(jìn)來,瞇著眼看著她??匆娺@張臉,方靜好的心便堵得慌,他還真是一桶汽油,總能叫她的火往上冒。

  桃心尷尬的低下頭,正要出去,卻見梅若來了。梅若是來請安的,順便帶來了一些傷藥。雖然是請安,卻絲毫沒有請安的樣子,只是微微欠身道:“梅若給四少爺、四少奶奶請安?!?p>  方靜好還未說話,容少白已走了過去,用手指撩起梅若的下頜,輕飄飄的一笑:“娘不是一直把你當(dāng)寶貝么?上次我問她要你她還不肯,怎么突然變了?”

  梅若神情變了變,片刻便恢復(fù)冷淡的表情,低著頭,沒有說話。桃心臉上卻露出不滿的表情,看了梅若一眼,又看了看方靜好。

  方靜好也有些錯愕,原來容少白還問柳氏要過梅若,那么柳氏把她送過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容少白哼笑一聲,看著梅若道:“你不是要來桃苑么?正好,少爺我想要洗澡,你伺候著!”

  桃心連忙道:“四少爺要洗澡么?讓婢子來伺候吧?!?p>  “你?”容少白斜睨了桃心一眼,嘴角一個上揚,“我怎么知道會不會落得和火霹靂一樣的下場?”

  桃心臉色白了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方靜好淡淡道:“走吧,去給四少爺燒些熱水?!闭f罷拉著桃心一起出了屋。

  一路上,桃心小心的看著方靜好的臉色,小聲道:“四少奶奶千萬別在意,四少爺問太太要梅若,是小時候的事了,容府的丫鬟下人誰敢不聽四少爺?shù)脑挵??偏生梅若清高,那個時候她除了太太和二少爺對誰都不理不睬的,四少爺是一時犯了小孩脾氣,才去問太太要的,結(jié)果太太沒應(yīng)?!?p>  方靜好“哦”了聲,并未多說,容少白和梅若有什么過往她沒興趣知道。她只是在想,既然柳氏那個時候不同意,現(xiàn)在又為什么要把梅若送到她屋里來呢?

  乘著桃心在燒水的時候,她繞著花園走了走,深夜的容府像一座巨大的城堡,她漫無目的的朝前走,忽然聽到低低的抽泣聲,她一愣,忽然想起那夜在祠堂里聽見的哭聲,腳下一頓,走了過去。

  沒想到,她看見的居然是容家的五小姐——容紫嫣。

  容紫嫣坐在假山邊的石凳上,用袖子擦著眼睛,低低嗚咽著,方靜好愣了愣,剛想走過去,卻見遠(yuǎn)遠(yuǎn)走來兩個人影,一個身材頎長,一個瘦小。

  方靜好心一跳,那個身材高一些的是韓澈,不知為什么,從那么遠(yuǎn)的黑暗處,她還是認(rèn)了出來,只是那個瘦小的,待走進(jìn)了她才看清是齊雨。

  齊雨看到不遠(yuǎn)處的容紫嫣,向前走了幾步:“五小姐?”

  容紫嫣猛地一怔,抬頭,先是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韓澈身上,連忙低下頭,叫了聲:“韓大哥……”

  韓澈道:“怎么坐在這里?”

  他不問倒還好,一問,容紫嫣更是委屈,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我……我在吃飯的時候多嘴了一句,娘便罵我……嗚嗚嗚……韓大哥,你能陪我說會話嗎?”

  韓澈一怔,輕笑:“還是快回去吧,免得你娘惦記?!?p>  容紫嫣抬起頭,從韓澈臉上看不出別的情緒,一絲微微的失落劃過心頭,此刻,齊雨似是想起了什么,跑去花壇邊,他突然的動作讓容紫嫣和韓澈都微微一愣。

  只見他回來時,手中不知多了什么,漲紅著臉交到容紫嫣手上,低聲道:“五小姐,別、別哭了,呶,這個給你?!?p>  容紫嫣接過來,淚眼朦朧中看到手中的是一簇五顏六色的小野花,在夜風(fēng)中微微晃動著,煞是可愛。一時間,她凝住了。

  “我不知道五小姐喜歡什么花……這里,只有這個……”齊雨吶吶的道,“小時候我看見娘哭,爹把園子里的花采給娘,她就不哭了……若是小姐不喜歡,我這就去把它扔了!”

  方靜好本來一直猶豫要不要走,此刻一聽齊雨的話,不覺抿起了嘴角笑出來,原來齊叔和奶媽年輕的時候竟也是很浪漫的,只是齊雨比這些花還要可愛。

  果然,容紫嫣愣了半響,忽然“撲哧”一聲笑了:“不要不要,扔了多可惜!”

  齊雨的臉頓時紅了,低頭捏著衣角,不出一聲。直到韓澈笑一聲道:“雨兒,路太黑,你送五小姐回屋吧。”他才把頭抬起來。

  容紫嫣站起來,看了看那些花兒,又看看了韓澈,才離開了。

  方靜好一怔,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卻看到韓澈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一時間,兩個人的目光交錯在一起,她心頭輕輕一顫,想立刻走,又覺得太唐突了,只好道:“我剛看見五妹……她沒事吧?”

  韓澈搖搖頭:“只是和二姨太有些爭執(zhí)罷了?!?p>  其實方靜好早就知道了,容紫嫣剛才的話她也聽到了,一定是飯桌上問了容少白的傷口那句話,讓葛氏不滿了,被訓(xùn)斥了幾句,感到委屈才來了花園。她只是沒話找話而已。

  韓澈淡淡一笑,道:“四少爺回來了么?”

  方靜好錯愕了一下,點點頭。

  “明日早上我過來接四少爺和四少奶奶,干娘要我?guī)е纳贍斚仁煜ひ幌洛\繡織的情況?!?p>  方靜好又點點頭,半響,才抬起頭道:“韓少爺已經(jīng)回錦繡織了?”

  韓澈笑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總不能吃閑飯?!?p>  “看來五妹的藥果然有效?!狈届o好望著他,淡淡一笑,不知為何就說了這么一句,心里有些微酸。

  韓澈凝視著她許久,唇邊驀然間浮上一抹輕笑:“我用的不是五小姐的藥,是你給我的那瓶?!?p>  不知是不是累了,他的聲音有些低啞,眼睛像是倒映了滿天的夜色,朦朦朧朧的。一瞬間,方靜好凝住了,只覺得心怦怦的跳。

  “那瓶藥也不是我的,是二姨娘的?!?p>  她覺得這句話很是多余,可是卻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了,幸好韓澈只是笑一笑,便問起了那天的事:“四少奶奶的鏈子可有修好?”

  她才搖搖頭:“修不好了?!?p>  “不如四少奶奶把它交給我?我看看有沒有辦法請人修好?!表n澈道。

  “不用了?!狈届o好微微搖頭,“變成什么樣子不要緊,只要還在身邊便好?!蹦菞l項鏈,對她來說不僅是一條項鏈,還是一份回憶,它破碎的時候她心疼過,可是現(xiàn)在想來,它是否完整,是否漂亮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它拿回來了。

  韓澈怔了怔,眼神看向那片星空,輕聲道,“有很多東西,無論變成什么樣子都想把它留在身邊,是這樣么?”

  “韓少爺也有這樣一件東西嗎?”有感而發(fā)的一句話,方靜好沒想到韓澈竟然會懂。

  韓澈眉心輕輕一顫,回過頭,淡淡的笑,“已經(jīng)不在身邊了,所以,四少奶奶很幸運。”

  他的話,扎了她一下。天空下,那片淡藍(lán)的星光在他側(cè)臉投下了一抹溫柔的倒影,他像在笑,卻讓她有種寂寞的感覺。

  一直到桃苑門口,方靜好腦海里還是韓澈剛才的神情,從第一眼看到他,她便相信他是有故事的人,眼睛里有、笑容里。只是,她也許無法知道那些故事了,她發(fā)現(xiàn)她竟然很想了解他,她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亂了心神。這是多久沒有發(fā)生的事了?

  她甩甩頭,今夜的星空好像特別亮、特別溫柔。

  回到桃苑的時候,桃心正守在門口,方靜好想也沒想便推門進(jìn)去,瞬間愣了一下,心里的那片溫柔的星空頓時消失了一半——容少白坐在木桶里,露出赤裸的上身,手里拿著一罐開封的酒,水蒸氣慢慢蔓延開來,他烏黑的發(fā)貼在臉頰兩邊,滾燙的水珠順著發(fā)髻滑落脖頸、胸膛、再緩緩匯入那一池水中。一邊的梅若正用勺子往他身上緩緩的澆著熱水,他細(xì)長的眼睛微微瞇著,喝了一口酒,似是十分愜意,蜜色的皮膚因為水溫的關(guān)系泛著些紅暈。

  聽到動靜,容少白挺了挺眼皮,放下手中的酒壇,順勢拉住梅若的手:“來,幫我揉揉!”

  梅若一怔,把手放到容少白的肩膀上,容少白勾唇一笑,抓過她的手往下挪:“不是那里,是這里……”

  就算再鎮(zhèn)定,梅若的臉還是忍不住紅了,抿著唇不說話,不時的看著方靜好。容少白冷笑一聲,順著梅若的目光也瞟了方靜好一眼。

  方靜好除了進(jìn)門時,便沒有再看他們一眼,自顧自的坐在梳妝臺前,從頭上一樣樣的取下釵子,梳理著頭發(fā)。她怕污染了眼睛。而且,她也不打算幫梅若解圍,要梅若來桃苑的人不是她而是容家大太太。既然梅若答應(yīng)了要待在這里,便要習(xí)慣,不是嗎?

  梅若不同桃心,與她本來沒有一點交集,所以,這是容家主子下人之間的事,不管她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容少白見方靜好沒有一點反應(yīng),有一絲不耐的揮了揮手。梅若愣了一下,很快收斂表情,朝方靜好欠了欠身,出去了。

  “過來!”容少白朝著方靜好道。

  方靜好不睬他,拿著木梳把一寸寸的頭發(fā)細(xì)細(xì)的梳理。

  “怎么?!比萆侔撞[起眼哼笑一聲,“你的頭發(fā)比丈夫還重要?”

  方靜好置若罔聞。

  “上次那兩巴掌我還沒跟你計較!我數(shù)到三,若你還不過來……”容少白道,“一、二、三……”

  那兩巴掌么?方靜好猛地站起來盯著他,容少白沒想到她突然站起來,怔了怔,“腐笑”一下,“你不是想做容家的好媳婦好妻子么?過來幫我擦擦身!”

  方靜好一動不動的看著他,他諷刺的笑一下:“怕了?”

  “我只是在想……”方靜好忽然淡淡一笑,“你的傷口浸了那么長時間的水,明天會不會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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