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自己的心臟猛烈地震動了一下,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聲,叫我瞪大眼睛卻沒法確認(rèn)他到底在說什么。
他在說什么?那句話,是幻聽,還是真實?
——“給我機會好嗎?!?p> 那句話輕飄飄如同雪花,卻折射著世界上最強的光亮。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依舊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墒菫槭裁?,突然之間感覺心在雀躍,整個世界都在拼命的狂歡!
尚空最初邪氣的驕傲嘴角,他仰著頭說喜歡我的都是白癡時那種不屑,允許我做貼身女仆時的調(diào)侃,他藍(lán)色本子上的那句看似表白的話……一幕一幕飛速閃現(xiàn)在自己眼前。
藏了這么深,可是原來你喜歡我啊。
我揚起嘴角,那句“好啊”在我眩暈的喜悅中滑到了嘴邊,就要掉出來落進(jìn)他的耳朵時,猛然間腦海中撞入尹澈那天離開的背影。他在我的視線中,最后的時候,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雙眼睛里承載著我從未見過的洶涌悲傷,落寞得比秋葉還要凄慘,失望比北極的雪還要深……
不可以。
我慌張的回過神,腳步向后退了兩下,有些狼狽的和尚空隔開了一米的距離。我在奢求這樣的距離能讓我清醒一點,至少,要讓我看清自己內(nèi)心應(yīng)有的愧疚,不要再做讓尹澈受傷的事情,也不要那么迎合曾經(jīng)“風(fēng)靡一時”的“丁小晴腳踏兩條船”的傳言,讓自己成為徹頭徹尾的爛人。
我想我是自私的吧,這種時候,想得只是保護自己,躲避內(nèi)心的愧疚。因為我怕那愧疚會變異成巨大的妖怪,張開血盆大口將我整個吞噬。
我的自尊心致使我難以面對尹澈,更加無法接受尚空。
所以還來不及微笑,我就要切斷那一切幸福的來源。
看到我退了兩步之后,尚空看著我的眼神有些不解的閃爍,我低著頭不敢看他,怕他從我的眼睛里看出我不敢接受他的可惡的原因。
所以即使我喜歡你,我那么強烈的想和你在一起,也不能接受你。相比之下,天平似乎傾向了保護我和尹澈這一邊,原諒我是膽小鬼,我不敢接受你,然后承擔(dān)來自這個世界的內(nèi)疚和指責(zé)。
我抬起頭狠狠的咬著嘴唇,濕氣漫上眼睛,他的身影變得有些模糊。那句“不好”我也同樣說不出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讀懂我的眼睛,而不是讓我用語言那么直白殘忍的方式說出答案。
“小晴你……”尚空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慌亂,卻依舊不敢相信的努力保持微笑,似乎在期盼我能在他的微笑中收回那決絕的眼神。
可是對不起,我做不到。
在眼淚崩潰以前,我邁開腿從尚空的身邊跑了出去。他背對著我,我背對著他,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卻感受著同樣的疼痛。
如果可以,多希望從一開始就沒有認(rèn)識你,那樣我的人生就不會多一個人陪著我痛,陪著我流淚受傷。我曾經(jīng)那么想要保護你、陪伴你,如今卻只能在和你擦肩而過的時候偷看你的眼角——那抹摻雜驚訝和心碎的情緒掛在那里,我卻不顧一切的離你而去。
又一次傷害了自己愛著的人。我是一把刀,是一棵毒草,如果你被我傷害到,那么忘了我就是最有效的解藥。
我一口氣跑出了好遠(yuǎn),腿軟的時候還在跑,胸口疼痛的時候也在跑,無論如何都跑不動的時候,還在堅持著跑。我想給自己帶來一點痛苦的感覺,當(dāng)做懲罰,也為了讓自己遠(yuǎn)離你,不會忍不住回去找你抱住你。
我的眼淚在臉上肆意的流淌著,剛剛溫?zé)岬闹讣庾兊帽鶝鲭y以彎曲,腳下如同踩在棉花上,無力而飄忽不定。終于,在一個趔趄之后,我雙膝跪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摔倒了,好痛。
終于有了嚎啕大哭的理由。
我坐在地上狠狠的抓著潔白的雪,它們在我手心變得僵硬,最終融化;我無助的四下摸索著,卻找不到一個能依靠的地方;我仰頭看向天空,它依舊像我們在天臺望過的那樣清澈蔚藍(lán);我顫抖著回頭看向那漫長的路,你就在那頭我卻什么都看不到。
尚空我好想你,沒有你的懷抱讓我依靠著哭泣,沒有你的安慰輕聲在頭頂響起,這樣的寒冷和疼痛只能我一個人承擔(dān),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空曠的路上,我的眼淚渺小且卑微。鮮紅的對聯(lián)在風(fēng)中搖擺,偶爾有汽車駛過,能聽到雪變堅硬的“吱嘎”聲,隨后又恢復(fù)寧靜,只剩下我撕心裂肺的格外孤獨的哭泣聲。
這是我這些年來,最大的哭聲。
那么接下來,就是冗長的過渡。
不記得雪是怎么化掉的,葉是怎么長出的,空氣怎么變暖的,而我的頭發(fā),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長,可以用細(xì)細(xì)的橡皮筋松松的扎在腦后,不再像以前那樣凌亂。
我垂著頭,將眼前一縷細(xì)發(fā)別在耳后,額頭上有細(xì)微的汗珠,手中的筆不停地在紙上寫寫畫畫。這是最后一次模擬考,還有一個星期,那只巨大得能吞得下上萬人的怪物,就要和我面對面了。
我咬著手里的圓珠筆,在卷紙最后的地方寫下了最后一句話——Themostromanticthingwecandoisreachesforyourhandandtouchesyourheart.
我們之間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想起了尚空干凈的臉龐,愣了一會,然后放下筆起身交上了卷紙。
很多次的模擬考,我最終都以很穩(wěn)定的成績保持在前五名。大家都覺得我瘋了,因為看見我的時候,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做題,上課的時候兩眼直直的盯著老師,被叫起來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慌亂的不知自己所云何物,在家的時間我基本不出門,上學(xué)的路上耳朵里塞著耳機,重復(fù)播放的是教科書里最后部分的單詞表。
我腦袋里很擠,全都是自己填進(jìn)去的知識;我的心很空,除了自己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別人。
我沒有心事,沒有煩惱,沒有憂愁,連情緒,都沒有起伏。從沒這么平靜過,無論什么時候都那樣平靜的微笑,或者沒有表情。我變得這么優(yōu)秀,班主任見到我的時候卻不對我笑,反而一臉擔(dān)心的看著我,還打電話回家詢問我父母我的情況。我一個人苦笑:人心怎么能揣測呢,即使你問遍了全世界的人,你也不會知道,我這樣做,只是強迫自己忘記。
那些紛紛擾擾,讓我在那條空曠的街道,連同那次最撕心裂肺的哭喊,塵封在了心底。
或許你很好奇尹澈怎么樣了,我想說,他很好。
最初的時候,他還試圖挽留過我?guī)状?,在我以為那一切只是他漫長追逐戰(zhàn)的開頭時,他神奇的給一切畫上了句號。
深情的挽留戛然而止,是不是心死只要一個瞬間,就足夠。
藍(lán)欣有的時候會挽著尹澈的胳膊在我面前晃過,我只是低著頭鉆研著書里深厚的知識,靜靜的待他們留下背影的時候,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緩緩眨著眼睛,心,卻不再有任何感受。
這種淡淡的情緒總是讓我想起另一個人,另一個,在我生命里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的人。他的側(cè)臉柔和得幾近模糊,眼神像是月光般透徹,嘴角的微笑總叫人留戀,身形高挑懷抱溫暖得讓人心安。
可我現(xiàn)在,只能記得當(dāng)時自己形容他的這些詞語,卻幾乎想不起他好看的模樣。
尚空像極了從前的我,會在暗處偷偷注視著某人。我能感受到他的眼神,卻感受不到他眼神的溫度。我從不抬頭看他,也從不為他停留。他依舊喜歡靜靜的在遠(yuǎn)處陪著我,只是我不再回應(yīng)他應(yīng)有的笑容。
學(xué)校晚上放學(xué)的時間越來越晚,忘了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發(fā)現(xiàn)他每天放學(xué)都會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我身后直到我到家,而看著我的背影消失在他視線之后,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深深地望著我這邊。直到,我房間的燈亮起來,他頓一頓,轉(zhuǎn)身走進(jìn)黑暗。
我曾在自己的窗簾縫隙里望過他,卻拼命地用手掌按住自己的心臟。我不允許它再分神給其他事情,哪怕只是多跳動一下,我也不愿。
只是,有時不小心看到他清澈的眼神,像個孩子一樣單純的注視著我,麻木了的心還是會像有電流流過一樣驚醒,我驚慌但也慶幸,因為那感覺也只能保持短短一瞬間。
我想我可能是死了,不然怎么可能,情緒如同死人的心跳??墒菫槭裁次疫€是會被某些瞬間驚醒。我想不是我死掉了,是我拒絕著,拒絕那些自己不該接收到的人、事,拒絕那些會讓自己有喜有悲的心。
可是只有我知道,在我校服衣服的右邊口袋里,一直裝著一個秘密,它緊緊地貼著我的身體,像是要融進(jìn)我的血液一樣,寸步不離。一個人的時候會伸出手去抓住它,能感覺到它傳來的淡淡溫度,和自己的體溫交雜在一起。
我常常會拿著它,坐在自己的房間發(fā)呆,熒幕上那四個字或許永遠(yuǎn)不會再亮起來,里面的照片我還留著,這是我手里,我和他兩個人,唯一的留念。
至尊吾尚,那單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