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的太*,秉承了前秦時代的布局,坐落在北宮之中。
分為丙殿,乙殿,以及畫堂三個部分。
丙殿為太子居所,乙殿為太子習武之地,畫堂則是太子習文之地。
假如這個時代有飛機的話,那么從高空中俯瞰整個長安,你一定會發(fā)現(xiàn),太*與天子居所桂宮,太后居所東宮,恰好是一個等邊三角形的三個點。
而控制著整個長安城,甚至是這個帝國絕大部分武器裝備的長安武庫剛剛好是這個三角形的中心。
武庫不僅僅是一個儲存武器的地方,它更是一個要塞,一個駐扎了重兵的要塞。
從武庫出發(fā),即使是披著重甲的士兵,也僅僅只需要半個時辰就可以抵達這個三角形的任何一個點。
劉榮便站在丙殿的最高處,遠遠的眺望著長安武庫中飄揚的黑龍旗。
他的心中不免感慨萬分。
倘若,他的年紀再大一些,只要加了冠禮,那么他的生命至少也有了些保障,至少還有狗急跳墻的能力??上Я耍F(xiàn)在才十二歲多一些,距離加冠成年至少還差了三年。
按照規(guī)矩,未成年的儲君,是不可能開府建衛(wèi)的,不能開府就不能聚集一批謀士死士為他效力,而沒有開府就意味著他根本無法命令長安衛(wèi)戍部隊。
也就是說,他就算是想造反,也找不到幫他謀劃的人,更不用說打開武庫,將兵器拉出來了。
他唯一命令的動,就只有直屬太*的三百衛(wèi)隊。
三百人?扔到長安城里,連朵浪花都翻不起。
更要命的是,由于之前的劉榮個性比較高傲,所以,那三百人是否會真的聽命于劉榮這個平素連面都很少見過的太子,還是兩說。
“殿下,起風了!”一直站在劉榮身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的太子近侍張常,忽然說道。
“沒關系,寡人不冷。”劉榮將眼睛從武庫轉移到東宮,他緊緊的咬住自己的嘴唇,雙手攢成了一個拳頭。
長樂東宮,那是竇太后的居所。倘若劉榮不是太子,又或者這個時空沒有一個叫梁王的家伙,那么他確實可以試圖從那里得到幫助。
可惜了,竇太后的一門心思都已經(jīng)撲到愛子梁王身上。她是打定了主意,怎么樣也得讓梁王過一過皇帝的癮,梁王之后再把皇帝之位還給劉榮。
竇太后的想法看上去很美。
可惜了,自古無情帝王家。誰都可以對梁王妥協(xié),惟獨劉榮這個太子不行。因為對梁王妥協(xié),無異于把自己親手送上斷頭臺。
而很明顯,倘若劉榮向竇太后求援,那么梁王必然參與進來。。。。。
“不過。。。。梁王似乎算的上一著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眲s看著長樂宮連綿不絕的宮墻,他忽然間從死境中抓到了一線生機,臉色一下子就激動起來。
雖然那樣干的風險同樣巨大。
但是,既然自己已經(jīng)重生穿越成了一個公元前的太子,那么自己就算是一個政治家了。
玩政治的,臉厚心黑,是必修之課。上位者,不無恥不行!
“張常,你快去為寡人將魏其侯請來!”正在一邊納悶太子今天是怎么了的張常忽然聽到了太子急切的聲音,他抬起頭,卻只見太子面色紅漲,興奮的在那里撮著手走來走去。
“諾!”雖然不清楚原因,但張常卻并未多加思索,就去執(zhí)行這個命令了。
看著張常遠去的身影,劉榮心道:“歷史上,劉大耳朵靠哭,生生哭成一個皇帝來,今天,我便學學大耳朵的鬼哭神嚎大法又如何?”
。。。。。。。。
臨近新年了,長安城處處張燈結彩,一片喜慶的氣氛。魏其侯竇嬰坐上自家的馬車,急急的從府中趕了出來。
竇嬰的這輛馬車,是去年新購置的。所用的馬匹,乃是上等的戰(zhàn)馬,馬車上的車蓋是用從深山中伐下的百年老樹做成,既堅固又好看。從前那輛破舊的馬車,徹底的成了歷史。
回想開國之初,連丞相出入都只能乘坐牛車的那段艱苦歲月。竇嬰覺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天堂中。
當然,這些都要感謝先帝。若是沒有先帝二十幾年的勤檢努力,恢復國力,恐怕,現(xiàn)在大家都得坐牛車?;蛟S連牛車也坐不成了,二年前的七國叛亂,若非是先帝精心積累起來的數(shù)十億錢和數(shù)百萬石糧草支撐,恐怕,現(xiàn)在的帝國早已經(jīng)四分五裂了。
看著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國家也漸漸的走出戰(zhàn)亂的蕭條。出身儒家,信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竇嬰,亦不免微微得意。
在這里面,亦有他的汗水。
不過,天子的病,就像是一個夢噩,死死的糾纏在這個帝國的上空,為未來平添不少陰影。
太子還小,少不更事,性子亦有些高傲,而太子生母栗姬的存在,亦令許多人感到憂心重重。
呂后才死了不過區(qū)區(qū)三十多年啊。
大漢國,可經(jīng)不起第二個呂后瞎鬧騰。
想到太子,竇嬰的眉毛不免又擰成了一團。竇嬰是太子的老師,他自然清楚自己這個學生的性格。
太子劉榮個性比較高傲,有些清高,但是在他的母親栗姬面前,又顯得很懦弱,活脫脫的是惠帝第二啊。
倘若天子就這么去了。到時候主少母強,國家危矣!
難道,真的要清君側嗎?
竇嬰原本俊美的面部不可避免的顫抖起來,他有些激動,胸膛之中,屈原大夫的千古絕唱在那里徘徊著吶喊“雖千萬人,吾亦愿往矣!”
馬車漸漸的駛進北宮的城門中。
竇嬰從馬車上走下來,腰間的配劍隨著他的步伐,左右晃動。
“文死諫,武死戰(zhàn),今天吾定要好好勸勸太子!”走下的馬車的竇嬰忽然間想起了楚莊王的故事,他的胸中,立時被一股豪情壯意所灌滿。
這便是這個時代的儒家。
。。。。。。
當竇嬰熟悉的高大身材,剛剛走進丙殿的外宮中。
劉榮一眼就認出了他,急忙執(zhí)弟子禮上前道:“太傅好!”
竇嬰有些欣慰的點點頭,回禮道“臣竇嬰?yún)⒁娞拥钕?!?p> 由于兩人既是師徒關系又是上下關系,所以,禮節(jié)很復雜。總的來說,竇嬰見劉榮是不需跪拜的,甚至,還有權利斥責他的某些錯誤,并作出適當?shù)膽土P。
竇嬰抬起頭,仔細看了看太子的面部,忽然間,他聞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平素,太子劉榮在他面前,一直很放的開,表現(xiàn)的也很自然。但是,今天,竇嬰發(fā)現(xiàn)太子有點特殊,眉宇之間更攙雜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竇嬰覺得,太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了。
劉榮帶著竇嬰進了內殿。
然后把所有的使女和太監(jiān)都統(tǒng)統(tǒng)趕了出去,只留親信張常在外面把風。
竇嬰更加確定了,今天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同尋常的事情。
劉榮將門窗關緊,轉過身來,忽然對著竇嬰哭拜道:“太傅救我!”
竇嬰大吃一驚,他怎么也想不到平素性格高傲的太子,居然會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他的心一下子就亂了。
能把太子逼的向他這個太傅跪拜求救的事情,定非尋常事。
但他不敢受此大禮,連忙避到一旁,急急的扶住劉榮就欲跪下的身子,口中安慰道:“莫急,莫急,太子莫急,有什么事情可以和臣說,臣即使是拼掉這把老骨頭,也定當保太子周全!”
人在遇到特殊情況時,總會爆發(fā)出超然的能力。
劉榮現(xiàn)在便是如此。
由于在現(xiàn)代看過不少電視,學了一些粗淺的演戲辦法,再加上現(xiàn)在他確實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死亡的威脅下,他粗淺的演技,瞬間晉升到大師級。
眼淚刷刷的,就如洪水般傾瀉下來,臉上更是一副決絕的臉色。
劉榮想起歷史上那些廢太子的下場,心中一個冷戰(zhàn),哭著對竇嬰道:“太傅,寡人求求您,您去和太后她老人家說說吧,寡人情愿從此遷為庶人,只求身家平安。。。。?!闭f著說著,劉榮越哭越大聲,像極了一個走投無路的少年。
而實際上,劉榮亦是在賭。他賭太史公沒有騙他,賭竇嬰是一個正直的,真正的儒家子弟,而不是一個渾身骯臟的政客。
他賭贏了。
竇嬰不僅僅非常正直,而且還是一個理想式的儒家學者。
否則,當年他也不會在竇太后面前,力爭不可立梁王為儲,更不會因為一點小脾氣,就多次拒絕出任大將軍。
在竇嬰的理想中,皇帝應該垂拱而治,把權利分薄出來,以避免出現(xiàn)重大的錯誤。
而正是這種理想,造成了他日后的悲劇發(fā)生。
像漢武帝那樣乾剛獨斷的帝王,怎么可能允許他的臣子產生和他爭權的念頭?倘若漢武帝真的有心救他,一道詔書便可,何必非要腰斬?
竇嬰此時聽了劉榮近乎絕望的話,他的胸膛立刻就起了怒氣。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情把太子逼到了這個地步,而是要立刻勸說太子打消掉這個近乎荒唐的念頭。
竇嬰覺得太子如此懦弱,不是個好兆頭。而他一向自翊為直臣,怎么可以容許自己將來的主君,產生如此不好的想法。
他立刻道“太子,您說胡話了!”
竇嬰恭身朝南邊高祖廟方向拜了一拜道“太子殿下,您是高皇帝長太孫,國之儲君,不應該說這些喪氣的話,即使天塌了下來,也還有臣,還有太尉,還有千千萬萬的大漢將士!”
竇嬰說的確實是事實。
現(xiàn)在大漢國的朝堂上,支持劉榮的一系官員相當多,甚至已經(jīng)形成了壓倒性優(yōu)勢。竇嬰現(xiàn)在官拜大將軍職,而*的另一個主力干將太尉周亞夫無論是在軍中,還是民間都享有極高的威望,他的舊部遍及各地,可謂勢大。
歷史上,若非是漢景帝忽然發(fā)作,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使得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準備好反對,才得以成功。
即使是如此,為了這個事情,周亞夫和天子差點翻了臉,并最終因此丟掉性命。
由此可見*勢力之龐大。
但是,劉榮到底不是什么歷史學家,對這段歷史的了解泰半都是在電視和他所繼承的記憶中獲得的。
而一個十二歲的太子,你能指望他知道多少?
竇嬰的話,給劉榮打足了底氣,使得他相信,竇嬰確實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便不再猶豫,按照原計劃,一邊抽泣著,一邊哭道“太傅,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如今之事,乃父皇欲置我于死地,寡人將如何以對?不若趁父皇旨意未下,我自去了這太子頭銜,甘愿遷為庶人,如此才可保得性命??!”
劉榮的話,亂七八糟,自我稱謂更是一塌糊涂,一會自稱我,一會又稱寡人。
這使得竇嬰確信了太子定是受到了某些刺激。
但是,在竇嬰心里,卻怎么也不相信,天子舍得對自己的親子下手。
要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啊,更何況人?
竇嬰急忙將劉榮扶到塌上,嚴肅的道“荒謬!太子,陛下乃圣明天子也,豈會對你不利?”
他話鋒一轉,又溫和的道“太子,且莫多想,如今陛下雖然龍體欠安,但他到底是您的父親啊,您想想,父親怎么會自己的兒子下手?”
倘若,劉榮依舊是原來的劉榮,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竇嬰勸服了??上?,現(xiàn)在的劉榮早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太子了。
他等的,就是竇嬰那一句圣明天子!
“正因為父皇乃圣明天子,所以寡人才要舍去這太子頭銜!”劉榮非但沒有安靜下去,反而更激動了,他拉著竇嬰的朝服說“太傅觀寡人母妃較之呂后若何?”
不等竇嬰反應過來,劉榮就又哭著說“高祖在世,有七子,然呂后去其大半,而今父皇之下有十四子,若母妃上位,能留多少?”
“殺寡人一人,可救萬萬人,父皇圣明豈不明白這個問題?”
“這。。。。。。。。”竇嬰頓時語塞,良久他才強辯道:“太子,栗娘娘不是呂后,您更不是孝惠皇帝,而臣更加不是曹參,況且,太后老祖宗尚還健在,誰可為呂后?誰敢為呂后?”
他挺起胸膛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么臣便做一次周勃又如何?”
劉榮道“太傅,這個道理,寡人自也懂得,但是,如今父皇龍體欠安,正此風雨飄搖之際,為萬全記,寡人若在不去這個太子頭銜,恐大禍不遠矣!”
劉榮又道“古人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寡人便實話與太傅說了吧,今日父皇將母妃叫去了桂宮。。?!?p> “如何?”竇嬰急忙問道。
“父皇謂母妃言‘諸子屬王者,盡托之,望百歲后善待之’”劉榮忽然想起了那個在宮殿中猛罵天子老狗,死鬼的母親,他歷史雖然不怎么好,但卻記得電視上也有過這樣的事情,或許,就是在今天發(fā)生的。
總之,不管了。拿來用吧!
“這是好事?。 备]嬰的眼睛立刻亮了,他那里猜不出天子話里的意思,這分明就是有托孤立后之意啊。
劉榮喪著臉道“母妃不肯答應,還罵父皇。。。。。。?!?p> “荒謬!糊涂!妒婦!”竇嬰刷的就站了起來,臉上漲的通紅。他是儒家出身,怎么可能容得下如此叛逆和囂張的行跡。
“所以,太傅您現(xiàn)在明白寡人的想法了吧,如今再不主動讓出太子位,恐怕,想讓也沒機會讓了!”
“太子莫急!”竇嬰連忙道“此事尚有回轉空間,臣縱然一死,也定護太子周全!”
“待臣去與太尉大人商議一番,從長計議,再做他想!”竇嬰站起身來說,他忽然想到方才太子的聲音似乎很大,而太*從來就不缺眼線,便又道“太子殿下,臣去去就回,但請?zhí)樱瑢⒔袢仗?宮門關閉,禁止任何人出入!”
劉榮點點頭,其實,他是故意讓人聽見的。
他就是故意讓王美人,讓竇太后,讓天子知道,他的恐懼,他的害怕,他的可憐。
對王美人,知道了他現(xiàn)在的情況后,定然會輕視他,甚至漠視他,從而將視線從他身上,轉移到竇嬰身上。
至于竇太后與天子,人心,畢竟都是肉長的。
劉榮與他們到底是血濃于水的關系。天子或許下的了手殺以前的劉榮,但是未必下的手,狠下心來對付一個可憐的兒子。
而竇太后所想,不過是以梁王為儲,等梁王百歲后,再把皇位還給劉榮。這個一些論壇上,早有帖子研究過了。
俗話說,長孫幼子心頭肉。劉榮就不相信,竇太后真的那么鐵石心腸!
最重要的是,王美人得到的情報,肯定不如天子以及竇太后。也就是說,很可能,天子和竇太后會知道劉榮哭訴的內容,而王美人卻只能知道劉榮哭求竇嬰。
既然已經(jīng)把身家性命都壓在這場賭博中,劉榮也不在乎多壓一點了。
人生,便如賭局,賭對了,便一片光明。
注:周亞夫是在漢景帝前元七年二月取代陶青成為丞相的,所以。。?!,F(xiàn)在他還不是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