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夷三天兩頭闖我的房間,我卻是第一次進到他的臥房。
大小格局跟我的一樣,布置擺設卻完全天壤之別,好比一家客棧,他是上等房,而我那間相比之下連柴房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個風吹雨打半凋零的馬廄。
房中四壁被重新刷了一層珍珠漆色,屋內(nèi)的瓷器是一套的官窯青翠,花紋繁雜。桌椅全套紫檀木,雕花貴氣精美,留有余香。床幃幔帳,緞被軟枕,皆來自盛都第一秀坊錦秀閣。
房內(nèi)燃著好聞的杜若香薰,是他平日身上的淡香,我現(xiàn)在聞著怪怪的,好像跟他挨得特別近。
他剛被趕下山來我這時,先住了三天客棧,這三日他的臥房進進出出許多匠工,大箱大箱的名貴物什往里運,稱手家用、桌椅軟榻,不僅連床給換了一張,就是鋪地的青磚也被撬掉,全換成了上好的澄瓷細石。
雖然我對楊修夷有很大的偏見,但我知道他不是什么油頭粉臉的公子哥,也沒有土財主暴發(fā)戶的氣派作風,他自小在山上長大,對這些講究不到哪兒去,只是他身后家世太大,哪怕他隨意的說句“要是這里都是桂樹的話,秋日一定很香”,就有豐叔馬上調(diào)度,然后一大群人屁顛屁顛的扛著嫩枝跑來栽種。
湘竹多次問我他是哪個楊家,我真的不知道,我從未問過,也沒人跟我提及,我覺得那些于我無關(guān)緊要,反正終有一天我和他兩不相干。
“這么有興致,跑來給我當門童?!睏钚抟慕o自己倒了杯水,端起茶盞,淺抿一口。
他像是剛醒,身上穿著紫色寢衣,烏發(fā)柔軟披散著,像傾瀉的墨緞,初睡醒的白皙俊臉看上去氣色很好。
“誰給你當門童了,少自作多情?!?p> “杵在那邊干嘛,過來?!彼麃硪谎?。
我的頭發(fā)還在滲水,實在不想過去,咕噥道:“你換件衣服吧,我在門外等你,我有事和你說。”
他從小木匣子里摸出片清雪木塞入口中,這種木貴比黃金,入口即化,他每日醒后睡前都要含上一片,牙齒白的要死,說話也是口齒馨香。
“我還要睡覺,你有事快說。”
我憶起陳素顏說他昨夜跑到外面想去殺狐妖,看來真的沒睡夠。
“我闖禍了,”我說道,“我在墨坊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受傷?”他走來,“怎么受傷的?”
“被一個臭丫頭暗算的,這個仇我自己去報就行,就是那些血……你幫幫我吧?!?p> 他抓起我的手腕,手指非常熟練的按在上邊。
我也很無奈,這已經(jīng)記不清是他下山后第幾次給我把脈了。
“你報你的,我報我的?!彼f道,松開了我。
我不解:“你報你的?什么東西?”
“你報你被傷的仇,我報我徒侄孫被傷的仇,這是兩碼事?!?p> “……”
從他房間出來,我轉(zhuǎn)身回屋,仍然沒什么心思給師父回信,呆呆的趴在案前,望著紙張發(fā)呆。
院子里傳來動靜,似是楊修夷出來了,姜嬸和她的姐妹們表現(xiàn)出了最大的熱情,問吃了沒,去哪里,什么時候考功名等等。
楊修夷沒怎么回答,也沒有來我這,直接走了。
我收回視線,繼續(xù)趴著。
趴著快要睡著了的時候,傳來敲門聲。
我撐起身子去開門,卻覺得有些不對,身上還是很痛。
不是被刀子割破的胳膊,是我的腰。
敲門聲繼續(xù)傳來,湘竹的聲音輕輕懶懶:“小姐,補血湯好了,是楊公子親口吩咐我給你做的?!?p> 我皺眉,扶著桌子走過去。
又一陣劇痛從腰上傳來,我倒吸了口涼氣,眉頭緊皺,差點沒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