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數(shù)日,楊修夷一直在照顧我,待我終于能蹦能跳了,我立馬跑去找陳素顏。
得知我想答謝楊修夷,她想了想,建議我做個小香囊。
我覺得與其做小香囊,不如做個更有實用價值的,于是敲定下來,決定做個平安符。
說做就做,我拉著陳素顏去挑緞布,再自己早起去采落英花和青竹露水,縫了兩日,針腳有些難看,但我真的盡力了。
楊修夷接過去時細(xì)瞅了半天:“這幾個歪歪扭扭的是什么?”
我踮起腳尖指認(rèn):“這是字,初九。”
他雙眉一蹙:“不是應(yīng)該繡我的名字么,繡你的干什么?”
“?。俊边€有這個講究么,我看著平安符,“這是我送你的,當(dāng)然繡我的,字畫署名時不都這樣么,不然你以后忘了是誰送的怎么辦?”
他收起折扇,把平安符隨意塞到懷里,嘴角譏諷:“這么丑,我怎么會忘?!?p> 我認(rèn)真道:“雖然跟你身上的玉簪發(fā)繩不能比,但我用落英花和青竹水施了好幾個祈福咒,你要不嫌棄,沒事帶幾天說不定還會撿到錢……”
他輕笑出聲,我恰在此時抬起眸子望他,微微一愣。
院中柔風(fēng)徐徐,他垂眸看著我,嘴角含著淡笑,笑意入了他明亮澄凈的黑眸。
似乎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對我笑,宛如皓月傾千山,長風(fēng)逐天地,顛倒眾生。
等等,這個人,是楊修夷?
額上驟然一痛,我抬手捂住,楊修夷收回指骨:“就你這破玩意兒還想撿錢,你自己怎么不帶一筐去街上溜達(dá)?”
破玩意兒?
好吧,這個人果然就是楊修夷。
那緞布可是上好的西窗燭,就那么一小塊便花了我五兩銀子,落英花是我每天瞅準(zhǔn)了時辰趕在落日前采的,還有青竹露水,都是大清早去竹林里取的,更別說縫線時我的手指被針扎了多少下,如若不是身子留不住傷口,估計都是馬蜂窩了。
我生氣的說:“那你還我!”
他搖著扇子走了,淡淡的聲音飄來:“想得美?!?p> 我突然就有些失落,雖然比起他連著數(shù)日為我推拿腰肢來說算不了什么,可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看著他離開,我掉頭就去找陳素顏訴苦,氣的不行。
陳素顏表現(xiàn)的也很不解,最后還是我自己茅塞頓開,哼道:“是了,他外面那么多紅顏知己,收的貴重的禮物肯定多了去,哪里會在意我這么個小玩意?!?p> “清嬋姑娘么?”
我一頓,抬頭說道:“你知道她?”
“嗯,”陳素顏點頭,“我偶有一次撞見楊公子與她湖邊散步,留意上了。初九……我有一言,你當(dāng)不當(dāng)聽?”
“你說?!?p> 她頓了下,說道:“我特意去打聽過,楊公子原來與清嬋姑娘一直過從甚密,或許楊公子對你是有一些心思,但畢竟男人皆好面相才情,而清嬋姑娘豐姿綽麗,歌舞絕艷,才華橫溢。所以,我說句實話,你的確與她無法相比,日后若共事一夫,個中滋味定苦不堪言。雖然楊公子品貌出眾,儀表堂堂,是世間少有的男子,但我更希望你能安逸幸福,便嫁得一柴夫炭工,只要于你有心,亦是可渡白頭的良人……前段時間我曾說起你和楊公子,想是確有些荒唐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托腮,看著她說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你是不是認(rèn)定了女人只能嫁人呀?”
她一愣。
“你真的誤會我們了,”我說道,“而且,下個月我就走了,我要去漠北?!?p> “漠北?為何?”
因為一連數(shù)日,我都沒有夢見我的“未婚夫”了,也許真如楊修夷所說的那樣,他不過是我的荒唐虛念。
如今錢袋沒了,花箋也沒了,我只能自己去漠北找父母了。
“我去找爹娘,所以你不用替我操心了,以后我和楊修夷不會再有交集,他愛和誰一起,都與我沒有關(guān)系?!?p> “你是要一個人去漠北?”
我點點頭,伸手拿了個桃子,邊剝邊道:“不論是世間少有的男子,還是柴夫炭工,我都可以不用嫁,我一個人過的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等什么時候愁吃愁穿了,我就去接幾個單子。我看好些出嫁了的婦人過得都不開心,不知道的以為去當(dāng)奴做婢呢。”
陳素顏莞爾:“初九,我真羨慕你?!?p> “吃桃子?!蔽覍兒昧说奶易舆f給她。
她伸手接過去,垂眸說道:“這蜜桃的汁色,水靈靈的,像極了她?!?p> 我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穆向才和鐲雀的婚事是近日宣城的大事,一是因為穆曲公子天下聞名,二是穆向才和曲婧兒的姻緣一直為人稱道,現(xiàn)在忽然要另娶新歡,且前妻不知所蹤,全城都在嘩然。
我伸手又拿了顆桃子,沒接話,安靜的剝著。
關(guān)于穆向才的話題,我覺得就到此結(jié)束吧。
隨后又閑聊半日,她同我講當(dāng)下流行的胭脂水粉,衣裳款式。
東城哪兩位姑娘為一塊玉打的頭破血流。
西街哪兩個文人為娶一個姑娘斗詩拼才。
坐著有些久了,看到窗外柳明花紅,湖水清幽,我說想下去走走。
樓下有幾個術(shù)士正要上樓,我們讓到一旁,讓他們先上。
其中一人卻停下,看著陳素顏:“陳姑娘?”
我和陳素顏對視一眼。
陳素顏問道:“你是誰?”
術(shù)士看向身后同伴一眼,使了個眼神。
我暗道不好,上前想將陳素顏拉到我身后。
陳素顏臉色卻變得煞白,緊緊盯著這個術(shù)士的臉:“你們,竟然是你們……”
隨即她掙開我,撿起一旁客人剛離席的桌上菜碟摔去:“你們這群畜生!”
場面頓時便亂了。
我不明所以,上去拉她。
那群術(shù)士們則撲來拉我們。
陳素顏絲毫不懼,亂扔亂砸,胡亂踢打,我根本拉不住。
場面越來越混亂,她忽然眼睛一翻,軟綿綿的倒在了我身上。
我趕緊抬頭,來不及有任何反應(yīng),眼睜睜的看見一根細(xì)小銀針射來,入了我的肩膀。
而后便是漫天匝地的沉沉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