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后,我把嚇傻的小牧童抱回巖花村,從包袱里摸出幾包糖果給他:“餓了吧,吃吧?!?p> 他搖頭:“我已經(jīng)吃過東西了?!?p> “瞎說,東西都被人搶走了?!?p> “那飯團是準備給姐姐的?!?p> 我一愣:“給我?”
“嗯,因為你給了我花糖……”他雙手搓在胸前,“那薄荷花糖很貴的,爹爹以前說過不能平白受人恩惠,所以……”
我心下感動,伸手輕捏他的臉:“你這小孩真不懂事,以后不要一個人去那么破敗荒涼的地方,知道嗎,那幾個壞人可壞了。”
他嘴巴癟起,一臉委屈。
我笑了笑,剝一顆脆糖塞入他口中:“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但以后不要這么善良,這個世界上壞人很多的?!?p> “嗯……”
“早點回去吧,別讓爹娘擔心?!?p> “我爹娘早就去世了?!彼y過的說道。
我愣了下,道:“那你現(xiàn)在和誰一起呢?”
“和祖父,祖父還在干活,我一個人在家?!?p> 我微微嘆息,伸手抱了抱他:“乖,回去吧,一個人在家也不要亂跑,祖父會更擔心的?!?p> “嗯。”他點點頭。
我一笑:“那姐姐走了?!?p> 他揮手:“姐姐再見。”
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出了村子后,星野遼闊,風聲習習,大雨過后天地四澤清澈,滿是芳香。
我背著包袱,有些小難過,今晚的落腳之處算是徹底沒了。
而且這樣行于月色下,心中會很想師父。
以前和師父到處云游時,我總喜歡白日人多熱鬧的地方,師父則更喜歡在月寂人靜時踩著曠野月光而行。
理由很簡單,他說世外高人得有世外高人的樣子,必須喜靜厭動,于世絕立,給人一副清高模樣。
那些時候,都是我樂呵呵的在前面跑,他慢悠悠的在身后走,披著星光,頂著皎月,迎著清風,哼著小調(diào)。
但常常沒走幾步,他就會不滿嘀咕:“怎么沒人趕夜路?怎么沒人發(fā)現(xiàn)我?”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就算有人發(fā)現(xiàn)也不會當他是高人,頂多一酒糟鼻子怪老頭。
可是現(xiàn)在,我看著前方道路悠長,鋪滿瑩白月光,蜿蜒朝前,似通向天際,心里真的好想念這個怪老頭啊。
走了五十多里,終于遙遙可見辭城的高聳城闕,但現(xiàn)在天際尚未泛白,城門未開,我便挑了一棵看著順眼的歪脖子老樹,倒地呼呼大睡。
再醒來天色大亮,日頭高照,我理了理頭發(fā),提起包袱朝城門走去。
身上穿得是尋常百姓的布衣,到了城門才發(fā)現(xiàn)濺滿了泥水,但身子疲乏饑餓,便也懶得再找沒人的地方換了,反正也不是來辭城常住的,管他呢。
辭城比宣城要繁華發(fā)達,長街規(guī)模更寬,沿路商鋪更多,來往人流更密,當然,物價也更高。
比如宣城燒餅兩文錢一個,這里要四文,我買了兩個,一摸口袋剩下十六文,索性又買了四個,再死皮賴臉,軟磨硬泡跟小販多要了一個。
之后我四處打聽衛(wèi)真和禾柒門,但這里的民風著實不及宣城淳樸,多半我剛說“這位大嫂,我想問一下”時,她們便直接對我搖手,繞過我走開。
后來我在路邊以兩個燒餅跟一個小乞丐交換信息,結(jié)果他給我的地址還是錯的。
我火氣頓時大了,氣沖沖的回去找他算賬,燒餅被他吃掉了,我直接搶他破碗里的銅板,他自然不肯,于是我們打成了一團。
路人把我們拉開,我氣呼呼的蹲在街口,想著要怎么教訓(xùn)他,結(jié)果蹲著蹲著,我們閑聊了起來。
“得了,”我托腮望著對面的酒莊,嘆道,“我也身無分文了,還沒你有錢,要不你騰個地給我,我陪你一起要飯算了?!?p> 他非但沒有擔心多出一個搶飯碗的,反而眉開眼笑:“好說啊,我正缺個手下?!?p> 我伸手:“那給我二十文買只燒雞吃先?!?p> 他一把拍掉:“去去,晚上才管飯!”
哈,還真當真了?
我立即去奪他的破碗:“那剛才兩個燒餅的八文還我!”
他不依,于是我們又打起架來。
這次打得動靜更大,他揪我頭發(fā),我撕他臉,他踹我肚子,我踢他腿,不知不覺引來大量路人,將我們圍作一個大圈子。
打著打著,幾道鞭子猛的抽來,火辣辣的疼,我和小乞丐頓時跳起,結(jié)束戰(zhàn)斗。
人群不知何時退開的,幾個虎背熊腰的男人站在我們面前,其中兩個手握腕粗的長鞭,一人大罵:“什么破世道,臭要飯的都敢在街上鬧事了!”
說完,揚起一鞭抽來,我忙不迭跳開,小乞丐比較倒霉,臉上頓時開了道口子,鮮血直溢。
他張嘴哇咧呼痛,卻跪下雙膝,不斷磕頭求饒。
那人朝我望來:“你個小雜種,還敢躲!”
我一怒:“罵誰小雜種?你這個老雜毛!”
“還是個女人,老子今天不撕了你的嘴!”
我再次躲開他的長鞭,邊躲邊罵:“老野驢!死毛賊!你祖上全是綠毛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