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前夜與柳柔兒交談之后,李治的心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不安,這種突然起來的感覺時刻籠罩在他的身邊,眼前,他揮動的手上,他腳下的地板中。只要他注意的地方,似乎都成了這種不安的源泉。
他自然知道這大多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人都是這樣,一旦知道了一些“別人不清楚”的事實,眼中的一切就開始起疑起來,開始向著心中的推斷靠攏,而這種疑惑,又加深了心中那份武斷。
“皇上,可還吃得慣嗎?”
時方問的很小心,手中端著的金盆也低了八分。
他知道皇帝對吃雖然不是很講究,但也絕對不能將就。雖然這次為了簡行隱跡,沒有按照慣例帶上廚子,但早已經(jīng)暗示了甘州這一邊皇上的口味,可惜這個李顯得,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送來的東西,雖然很新奇,但看起來皇上卻不太喜歡。
在這個時代,大唐與外域的交流遠比任何朝代都更為開放,開放到京城都有胡人開的酒樓飯館,而邊境重鎮(zhèn)甘州,自然更是普及。雖然這有涉嫌奸細的嫌疑,但大唐自開國以來就沒有禁止過。也沒有明令律條規(guī)定那個族人不能開店做生意,或者是在大唐的土地上過活,只要你登記造冊,給大唐朝廷交足了稅銀,那就沒有人管的著你。
李治也正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們畢竟是從甘州城的街道上走過來的,多多少少還是看了一些在眼里,當(dāng)時只是覺得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與中土京城大異,如今細細思索起來,看似平凡無奇的城池中,其實還有著許多不合理的地方。
對于甘州這一方每年的稅率以及繳納的銀子,李治心中自然有數(shù),來之前還特意查閱了一次。而其中對于非大唐百姓所繳納的稅銀,卻與甘州城中格外繁華的外商經(jīng)濟相差甚大。只粗粗走了一趟,李治就已經(jīng)看到了十?dāng)?shù)家非唐人開的買賣,而從民部往年統(tǒng)計的冊子中所記載來看,這相差之間,恐怕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了。
難道真有問題?
李治心中的疑惑更深,不過他只是想想,對于這里的爛攤子,他并不介意。他不是一個善于收拾爛攤子的人,他也壓根就沒想過收拾,這次西行,本來就不是為了小小甘州彈丸之地而來的,等大事辦完了,假使甘州事發(fā),最多順手牽羊罷了。
“時方,都收了吧?!?p> 李治咽下最后一口粥的時候,剛好看見薛凌氣喘吁吁的臉龐,于是淡淡的道。
“怎么樣?這次可還順利?”
李治漱口之后,又擦了擦手,才示意薛凌坐下,看似毫不在意的問道。
“皇上有命,怎敢違抗。信物已經(jīng)收到了,那邊回話說,‘陳倉’計劃開始進行,只等皇上令下。”
薛凌盡量將自己的話說的四平八穩(wěn),無奈實在是著急,還沒歇著,所以還是上氣不接下氣,李治看著好笑,招手讓下人倒了一杯清水。
“對了,皇上,還有一封奏章?!?p> 薛凌說話的時候,臉上露出非常奇特的表情,似乎有些驚訝,又有些好奇。
“奏章?”
李治拿在手里,看了看外表,沒有什么特別的,可這附近數(shù)百里似乎都沒有哪位臣子能以奏章的形勢呈章的。那又是誰呢?
“皇上,這是與微臣碰面的人給的,說是皇上看過便知?!?p> 李治心道,也不知是那個手下和自己開的玩笑,肯定不出幾人。
果不其然,打開一看,李治就笑了,正如他想的,呈奏章的人,卻是從云。
不過他只是笑了一下,就驚訝無比,姑且不論這其中的內(nèi)容,就只單單這中間的文采,就非平常人能夠?qū)懗鰜淼?,李治了解從云,所以知道這肯定不是出自他手,而代筆的人,又是何方神圣呢?
奏章不長,只簡明扼要的說了幾件大事。
第一、皇上交代的所有需要運輸?shù)奈淦骷Z草均已秘密囤積在附近的山中或者是城中。
第二、正如李治所料的,大唐附近的小國開始騷動起來,在大唐的挑撥和外圍的壓力下,他們有趨于聯(lián)合的趨勢??梢驗榉N種錯綜復(fù)雜的原因,目前的局面是魚龍混雜,一盤散沙,只要突厥或者吐蕃誰有了動作,那他們很大程度上要遭殃。
第三、這些天大唐上下,尤其是幾大城市,如長安,洛陽等市價浮動較大,幸好如今民商漸多,經(jīng)過幾次調(diào)節(jié),上漲的物價已經(jīng)開始回落,但這也值得警惕。
第四、今年的秋闈,支持科考的人選,讓大唐的學(xué)子人心惶惶。
這只是其中的半數(shù),而令李治驚訝的確是后面列舉的數(shù)條解決方案。不但條理清晰,而且給出的三條治國策,讓學(xué)了這么多年帝王之道的李治大為驚訝。
“看來我大唐還真是人才濟濟啊,只是朕沒有發(fā)覺罷了,薛凌,傳朕旨意——”
李治興致勃勃,剛要說下去,就聽外面時方扯著嗓子喊:“李大人到?!?p> ——————
“皇上,這附近不太平,還是住在府中安全些,皇上龍體若是在甘州有任何的閃失,那微臣萬死不能贖其罪?!?p> 李顯得一聽皇上要離開府中,頓時急了,皇上在眼皮子底下,自己什么事情都好辦,有很多不能讓皇上知道的事情,他就好辦了,而若是東窗事發(fā),皇上也住了他的宅子不是,給幾分面子,還是能的??扇羰腔噬习崃顺鋈ァ?p> 李顯得卻想不到,他在西邊生活,自然有些粗手粗腳的,住在他府上的皇帝感到太過拘束,而且對他的不禮貌的行為很是反感,在加上心理上的主觀臆想,自然不能在留在他這里了。
在李治的心里,即使呆在嘈雜的乘龍軍營里,也比這個高墻圍繞的大宅子安全的多。
“對了,李顯得,你將甘州這幾年的賬目冊子全都拿出來,一會兒送到朕哪里去?!?p> 李治匆匆說完,上了馬車,就聽見幾里外爆竹的響聲,知道是接應(yīng)皇帝的御林軍到了,眉頭這才展開。
“皇上,我們這是去哪兒???”
同樣的馬車?yán)锏臅r方摸不著頭腦,皇上在甘州還沒住上兩天,就急著要走??茨菢幼?,似乎很討厭這里似的。
李治嘲弄似的笑笑,看了一眼甘州城,心道:這里可不是朕能說了算的地方,還是到蘭州自己的皇叔哪里去比較穩(wěn)妥。這里的事情,多著呢。
想起這個自己要求跑到蘭州去種西瓜的皇叔,李治不禁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這樣淡泊名利的人,他最是欣賞,當(dāng)然,是從自己真實內(nèi)心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