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陽宗外坊市。
時至炎夏,天氣也熱了起來,街上蒸騰的暑氣讓四周的事物扭曲起來,行人只顧著低頭快走,只有馱馬打著響鼻,用油膩膩的舌頭舔著嘴角。
引線街緊挨著七弦河,河水自地底暗河發(fā)源而來,天然帶著一絲寒氣。
臨近的商戶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天然的便利,常用這河水作為天然的噱頭。
冷萃茶,避暑湯已成了眼下的時令品,要是在有些酥酪沙冰,就更是吸人眼球。
這做生意的大好時節(jié),這間九龍冰室里卻只有寥寥幾人。
只因為雖然沒用鋪板關斷店門,但門口清清楚楚掛著一張告示。
“初一至初三,清掃維護,本店店休?!?p> 可店里又分明傳出吧嗒吧嗒的咂摸聲,和大口咀嚼的嘎吱聲,似乎讓這張告示成了一句空話。
“這個不行,奶太少了,你這樣做生意是要被抓去慎刑司的。”
老六一臉痛心疾首,可還是把盤子舔了個干凈。
“最近天熱,豐乳水牛都不產(chǎn)奶呢,有的吃就不錯了?!?p> “另外,慎刑司是那些宮斗話本里才有的,你這樣說,是想當太監(jiān)咯?”
搭話的人看著也沒有大出幾歲,說話間卻是多了幾分穩(wěn)重,要不是下巴上那剛剛冒出的胡茬,別人多半要以為這是個而立之年的壯年人。
“不管,我這樣不給錢的?!?p> 老六干脆當場耍起了賴,一副顧客是上帝的樣子。
可這幅膨脹的做派很快就被當場戳破。
柜臺里的人無奈的說道:“可你是試吃,根本沒給錢,還有這都第三盆了?!?p> “要是吃壞了肚子,我可不知道怎么和于師傅交代。”
老六一聽這話,立馬收了剛剛那副做派,嬉皮笑臉地湊到了柜臺上。
“小二哥別啊,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嘛?!崩狭痔笾鴤€笑臉抓起了散亂的盤子。
“今天全店的餐具,我包了,保證給您老洗的干干凈凈。”
“別了,還是去看看你劉大哥怎么樣了?!?p> 小二子剛剛組裝好一臺碎冰機,這種簡單的法器,只有核心之處加了個小小陣紋,要不是經(jīng)常檢查,真的用起來時指不定會怎么樣。
確認無誤后,他才在厚厚的賬冊上鉤了一下。
這三個月發(fā)生的事情太多,而現(xiàn)實是最好的老師,接連的變故讓他成熟了不少。
眼下主管還在修養(yǎng),工友們也都在于師傅和章公子的幫助下臨時找了活計。
只是不知道他們等的人什么時候能回來。
想到這,他點了點賬冊,見數(shù)目與心算相同,也就放心的出了柜臺,往屋后走去。
屋后的院子不大,只有幾口大缸里盛著清涼的河水,邊上放著幾只細密抄網(wǎng),用以撈出其中雜質。
這樣靜置數(shù)個時辰后,河水早已清澈透亮,連帶著整個院子都比外面清涼幾分。
老六自然在這,他身邊則坐著一個身材瘦削,面容清癯的青年人,似乎身上有著什么隱疾,喘口氣都比常人費勁。
小二子笑著招呼道:“劉大哥這會好些嗎?”
瘦削男子哭喪著臉嚎哭道:“二啊,六啊,我怕是不行了?!?p> 小二子疑惑道:“怎么了,上午看著還行啊。”
“你看桶里?!笔菹髂凶幽墓芩f些什么,只是一指邊上幾個小型木桶,木桶里盛的冰塊都被凍得結結實實。
“噗嗤?!毙《記]忍住笑出了聲。
“我以為是什么呢,劉大哥今日效率很高啊?!?p> 眼前這男子正是被唐楓委托送藥的劉某。
只不過原定答應的五日之約,如今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了,那么王重所留的血毒自然也早已經(jīng)發(fā)作。
可這個胖子卻是命硬,居然硬生生頂住了血毒發(fā)作,只是自己的身體逐漸失去了肉感,修為也逐漸衰敗向著一棵枯木轉變而去。
好在鍛造坊內(nèi)的大師兄二師兄尋來,將劉某一同帶到了費長春處。
費長春一眼就看出劉某所修煉的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元氣,雖然身體變做枯木,但劉某對外吸收元氣的速度卻反而快了起來。
哪怕主人一副要死的樣子,但身體卻依靠著本能,頑強地抵擋住了血毒。
根據(jù)這個情況,費長春決定把他安置在七弦河邊的引線街。
靠著這邊天然的河水寒涼之氣,一方面滋補他的枯木身軀,另一方面降低他體內(nèi)血毒的蔓延。
又碰巧小二子缺個營生,章同知道后,從自己名下借了間鋪子出來,剛好安置下兩人。
而且尤其大方的表示,可以先用后付,等賺了錢再付租金不遲。
果然,劉某一到此地,身體的轉變大大緩解,只不過他也是個狠人,每天深夜,河水最涼時都會窩在河底,等到出來時,身上帶著的寒氣,尋常蚊蟲都不敢靠近。
時間久了這也不是辦法,費長春就又給了個導出寒氣的法子,這才有了這臺人形制冰機,和這間九龍冰室。
眼前這個情況,很顯然是劉某剛剛將寒氣祛除,身體又發(fā)生了變化。
小二子正想再勸,卻是敏銳的聽見店內(nèi)有人走了進來。
“奇怪,明明貼了告示,怎么還有人來?!?p> 要是來人闖了進來,劉某這幅樣子可就瞞不住了。
小二子趕忙跑了出去,可見到來人時,立馬愣住了。
“師傅!”
唐楓擺了擺手。
“別,你現(xiàn)在這門營生可不是我教的?!?p> 來人正是從連山城中出逃的唐楓,這時的他風塵仆仆,外露的部分胸口上滿是焦黑的疤痕。
“不過九龍冰室,這名字倒是我起的。”
他本來潛入坊市,正想著想辦法探聽些主管他們的消息,結果剛好看見這間九龍冰室,哪還不明白,這是有人聽了自己講的故事,順勢借用了這個名字啊。
小二子沒忍住的哭了出來,只是哭聲太大,連帶著蓋過了唐楓說話的聲音。
還沒等繼續(xù)交談,老六卻是推著劉某惡狠狠的沖了出來。
“小二哥別怕,誰敢來這砸場子,我們兄弟干死他”
“你要干死誰?”唐楓雙手抱臂,玩味地看向老六。
后者也是一愣,不過只是一會兒功夫也哭了出來。
“唐楓師兄,你總算回來了,他們做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p> 唐楓無奈著看著眼前痛苦流涕的兩個半大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直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居然還有人哭了更慘。
一個瘦削的青年人,正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爬到了他的腳邊,死死抓住他的小腿不放。
哭聲之凄厲,眼淚之泛濫,簡直堪稱慘絕人寰。
這一下,唐楓也懵了,哥們你誰啊。
只是人家哭這么厲害,自然還是要寬慰兩句。
“這位朋友,你別傷心了,我不是回來了嗎?”
聽到這話,劉某哀怨悲號:“你還知道回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