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憶一行,就這樣一路沉默的走到了保安路的中心花園旁。
吳爸翻過了欄桿,從里面接過了保羅。
然后把它放在了一塊較為舒適的平地上。
吳小憶和吳媽等人就這樣繞過了欄桿,在一旁陪著保羅。
保羅整個身體都伏在了地上。
鼻尖微微顫動著。
吳小憶跪坐在一旁,整個人也隨著保羅那深沉的呼吸而顫抖著。
或者說,是一種恐懼感。
在這個幽暗的光線下,在此刻的環(huán)境中。
吳小憶不知道為什么,她竟然不敢再像平常一樣伸手摸摸保羅的頭。
她只是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敢朝前走一步。
吳媽看著吳小憶,又看著保羅。
她整個人都頓了下去,然后開始和保羅說話。
“保羅,你要爭氣一點啊,盡可能的努力活下去。”
可是,保羅的眼神還是那樣愣愣的。
泥土的氣息并沒有讓保羅好過多少。
吳小憶的眼淚已經(jīng)干了,她站在邊上,只覺得保羅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然后,吳小憶聽到了吳媽哽咽的聲音:“保羅,你的命實在太苦了,我們也沒辦法好好的對你,只能盡可能的讓你吃的好一些,可沒想到現(xiàn)在你卻又變成這副樣子了。保羅,你是一條好狗狗,下輩子要記得做人,投到一戶好人家里面去,保羅……”
吳媽就這樣一遍又一遍的和保羅說這話。
吳小憶卻只看到保羅的眼睛里又一次落下了眼淚。
狗狗也是聽得懂人話的嗎?
它知道自己已經(jīng)快死了嗎?
它知道,大家都為它的即將離去而感到難受嗎?
它知道什么是傷心嗎?
狗狗也是會流淚的嗎?
吳小憶只是看著它,她很想走過去,可是腳卻怎么都不聽使喚。
有一種非常沉重的力量,壓的吳小憶透不過氣來。
這也許就是生命即將離去的重量。
當老朱也跨進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把頭轉(zhuǎn)了過去。
老朱的眼睛在昏暗的等光下似乎也有點紅紅的,只是看不分明。
他來到保羅的面前,然后蹲了下來,伸手拍了拍它。
然后說道:“保羅,你很難受吧。”
老朱頓了一下,似乎在醞釀情緒,也似乎在忍著不讓自己的聲音出現(xiàn)哭腔。
接著又繼續(xù)說道:“你以后不會再更加的難受了,你安心的去吧。保羅,一路走好?!?p> 老朱的話說完,吳媽已經(jīng)撲到吳爸的懷里哭的不行了。
而吳小憶的眼睛始終都沒有離開過保羅。
只見當老朱說完這一切之后。
保羅的嘴巴忽然張了張,像是要說話,又像是發(fā)不出聲音。
然后,它又閉了起來。
這中間的幅度非常的小,只是讓吳小憶有這樣的一種感覺。
最后,保羅的嘴忽然就這樣在一瞬間張開了。
而在這之后,就在也沒有閉上過。
吳小憶瞬間覺得整個人都降到了冰點。
她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可是卻怎么都忍不住的朝后退了兩步。
她以為自己會很難受,以為自己會有其他什么別的感覺,可是,這一切都沒有。
她只是被一種深深的恐懼給包裹了。
吳小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是這樣一種感覺。
可是,此刻,她真的除了恐懼什么都沒有。
她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臟飛快跳動的聲音。
她甚至想要轉(zhuǎn)身尖叫著逃走。
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流逝。
她很害怕。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只想逃。
老朱看著自己的寵物就在自己的面前斷氣。
他只是靜靜的在那里繼續(xù)蹲了一會兒,接著就這樣站了起來,對吳爸說,去找一個鏟子,準備把保羅就埋在這個小花園里面。
不一會兒,吳爸把鏟子拿了過來,并開始在一旁挖起了坑來。
雖然在電影上看到挖坑很容易。
可是當吳爸和老朱實際操作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對于從小生活在城市里面的人而言,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挖一個可以埋一條狗的坑,那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就在吳爸和老朱都已經(jīng)很累的時候,坑終于被挖好了。
吳媽在一旁把之前運保羅過來的硬板紙盒放到了坑里,然后吳爸和老朱兩人一起幫忙,把保羅放在了里面。
吳媽把之前從家里帶來的那件吳爸的舊衣服蓋在了保羅的身上,把它整個身體都遮蓋了起來。
吳小憶站在邊上,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最后,她從邊上采了幾多小野花,然后就這樣撒在了那件舊衣服之上。
“嘩嘩……”
泥土打在硬板紙以及衣服上的聲音。
吳小憶感覺非常的刺耳。
似乎這個聲音證明了保羅的死亡。
她不想聽這個聲音,可是她卻又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
她就這樣被怔怔的釘在了原地。
直到面前的小土堆正式的成形。
然后一行人就這樣一步一步的朝回程走去。
一路無話。
直到吳小憶回到家。
她忽然看到了桌上的那一副依然還鋪在桌面上的紙牌,看著那張唯一可以移動的紅心A很久,然后就這樣站了起來。
“媽,我想去給保羅上一炷香?!?p> 吳媽看著吳小憶,然后從自己家里供奉著的觀音旁的盒子里面拿出了一把香:“嗯,我和你一起去吧?!?p> 再一次回到埋葬保羅的那個小土堆前。
吳小憶忽然覺得自己不再感到恐懼。
她點燃了手中的三支香,然后插在了小土堆前面的泥土里面。
接著就看著香頭閃著紅色的火點。
忽然,吳小憶覺得有種世事滄桑的感覺。
有些感慨,有些感嘆。
一路回家的路上,吳小憶忽然問道:“二樓,他心疼嗎?”
“這是他的狗,自然會有點舍不得?!?p> “可是,他一直都打保羅,對它一點都不好。”
“那你覺得他會心疼嗎?”吳媽忽然反問了吳小憶一句。
吳小憶想起之前在這條路上老朱擦淚的動作。
然后點了點頭:“嗯?!?p> 接著,又是沉默。
老朱是壞人,他是一個可以把別人家里騙得傾家蕩產(chǎn)而不眨眼的詐騙犯。
可是,他卻在吳小憶交學(xué)費的時候仗義疏財,還在保羅死的時候流下了眼淚。
這個人,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善惡,又該怎么去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