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了!”龐德說,“找到消息,給你打電話!”
胡偵探問我們有沒有聯(lián)系方式。
我搖搖頭。見鬼的聯(lián)系方式!中學壓根不給帶手機,爸媽也無所謂,他們那年紀的人上學時有張電話卡就算不錯了,所以渾不在意。
我看了看老王,這小子是個富二代。
王明后直著脖子,面不紅,眼不眨地說:“沒有!”說罷,兩眼瞪著圓圓的,望向胡偵探?!拔液湍銈円粔K去吧!”
王明后是個富二代,一向不方便把聯(lián)系方式交給他人。更何況,他怕龐德對程晴的信息有所隱瞞,非得親自見上一見,才肯放心。
胡偵探信以為真,不過他無意讓兩個少年涉險。
他眼珠一轉,對龐德說:“你先回去,我們在這邊等著,查到了,打個電話,這樣不礙事的吧?”
龐德應了一聲,滿臉堆笑。
他說道:“不礙事,那些人只顧著打麻將!”
說罷,胡偵探送他出門,我和老王也緊緊相隨,一直送到樓梯口。龐德也不客氣,點個頭,便離去了。
“現(xiàn)在回去等消息吧!”胡偵探說。
于是三人又往上攀樓。離事務所還有一小段樓梯時,忽然聽到樓上一陣響動,我們不由得都往上一望。
只聽“咔吱”一響,畫室的門打開了。
這畫室在胡偵探事務所的對面,我們走到畫室下面的樓梯平臺,一眼就看到一個青年慌慌張張出門。
他一張方臉又白又青,鼻梁上架著副眼鏡,胳膊下夾著公文包。只見他回過頭,對屋內喊道:“等著吃閑飯吧!開畫室能賺多少錢?我說了,內容!內容!一個個都沒長腦子的?你以為你是天王老子,領導他爹?像你們這種人,早晚有一天會被社會淘汰!未來都是PS走天下了!”
他向前走幾步,忽然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一扭頭,看到我們,顯然吃了一驚,沒想到此時有人上樓。
“滾!”
樓上風云大變,一只高跟鞋飛出來,啪的一聲,砸在我們旁邊的墻上。我、老王和胡偵探一縮腦袋,被嚇了一大跳。
那道女聲嚷道:“別讓我再說一遍,給我趕緊走!”
“走就走!”先前的青年高昂頭顱,“現(xiàn)實是理想主義的葬禮!無知是夢想的送葬歌!”
他匆匆從我們身邊經過,走下樓梯。
畫室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這青年忍受不了了。
他經受不起別人的漠視,于是復又上樓,直沖到門前,對著鐵門猛踢幾腳,嘴里嚷道:“陳圓?。∧闶莻€神經?。 ?p> 胡偵探見了,微一皺眉,連忙幾步上前,伸出手,緊緊錮住青年的胳膊。
我們緩緩走到畫室前。青年大為吃驚,以為是同情他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當即拉著胡偵探的手,說道:“這女的真不像話!腦子有問題!”
王明后饒有興趣問道:“怎么有問題?”
“有錢都不賺!”青年自我介紹一番?!拔沂菑V告公司的,叫洪磊?,F(xiàn)在接了個活計,想找個畫室來接畫,聽別人說,這家畫室水平挺好,就來了。沒想到,他們東拉西扯,非要插手我們的業(yè)務……你們也想想啊,我們廣告公司做的當然是內容。她們繪畫,把活計完成好,不就行了,你好我好,大家好,難道不好嗎?”
王明后邊聽邊點頭。洪磊見有人聽,一下子來了興趣,說道:“插手我們做內容的,有什么好的!”
說話間,公文包差點從他胳肢窩里掉下來,他又換了個姿勢,抖動兩下,重新把公文包夾好。
“就像方便面,有那么多牛肉嗎?可宣傳圖案不也畫了大塊牛肉?化妝品廣告也擺了那么多人參雪蓮,可成分里有多少?一個作畫的,計較我們內容安排,那可太……太沒有眼見了!”洪磊說道。
老王連連稱是,很是認同。
而胡偵探不說話,目不轉睛地盯著畫室大門。
“哦,那你們是做什么廣告的?”王明后又問。
“內衣?!焙槔诘馈?p> “……”
“別這么看我!內衣就不能賣了?”洪磊著急道,“這給穿不給賣的?我們也不是不能找女模特,拍張照!只是社會風氣,大家也知道,真要拍了,女模特難免受人家騷擾……還是我們老板人好,說,既然如此,就找點可愛的畫來,也不會真有人受傷……”
老王肅然起敬:“你們老板真了不起!”
“可不是!”洪磊嘆口氣,“誰知這家畫室這么不識趣,一聽是個內衣廣告就不答應了?!焙槔谝欢亲涌嗨骸艾F(xiàn)在這年代,賺點錢多不容易?。空l還瞧不起誰?!”
老王一聽這話,更肅然起敬了,他喜歡聽到“錢”字。
“沒錯!”老王說。
“能買得起車嗎?能買得起房嗎?”洪磊道,“不早點打算盤,連塊墓地都買不起!”
他抹了一把臉,忿忿道:“我好歹還是個文學系的研究生,沒有關系,又不能留在大學里當老師,也不愿意回家鄉(xiāng),就只好給廣告公司打工了……唉,早知道是給別人打工,我還讀什么書?。课腋阏f啊,我同學,高中沒讀了就去跑生意,現(xiàn)在房子老婆孩子都有了,哪像我,讀個研究生出來還打工?命不好!”
老王問:“你那同學爸媽有錢?”
洪磊道:“那當然!”接著又嘆息:“也是,都怪我媽!生了個兒子,不攢娶兒媳錢!”
老王:“……”
老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洪磊七扯八拉,得不到追捧呼應,漸漸無趣,掙脫開胡偵探的手,便走了。等他的身影消失,胡偵探轉身對著畫室,砰砰地拍了幾下。不一會兒,吱呀一聲,門開了一條縫,里面又扔出一只高跟鞋。
胡偵探飛身閃過,他笑了一下,蹲下身,把兩只鞋都撿起來,捧在懷里:“嘿,這成雙成對了!”
聽到他這話,門開得更大了。
畫室的老板是個女的,叫陳圓。她眉目清秀,長得很漂亮,見到這就罵:“胡振漢,發(fā)什么神經???”
胡偵探站起身,將鞋還給陳圓,笑瞇瞇道:“嘿,沒什么,就看看你!”
陳圓道:“我要關門了!”
胡偵探道:“別呀!”
陳圓說:“你還有事?”
胡偵探說:“就打聽打聽,剛才那小子,為什么鬧你煩心?”陳圓瞥了他一眼,把高跟鞋往地上一扔:“想知道?。俊薄澳钱斎?!”“我偏偏不告訴你!”說罷,笑了一下,把門關上了。
老王目瞪口呆,問道:“這女的怎么回事?。俊?p> 胡偵探傻笑一下,伸手往王明后頭上一拍,道:“傻孩子!你可不懂,你沒看到,剛剛她笑了呀!”
說完,哼著歌又回到事務所里。
老王懵懵懂懂地望著胡偵探的背影。
胡偵探瞧不起他,進門前回頭看他一眼:“你還年齡小,該懂的時候,便懂了!”
老王嘀咕道:“靠!”
沒多久,龐德的電話來了。我和老王緊忙圍在電話機旁,聽他啰嗦。
“你托我找的那一家,合約上寫了電話號碼,已經打不通了,是空號。不過我剛才和辦理合約的人聊天,他還記得這家人。這家男主人原先是建筑公司的,后來下海了,他老婆帶著女兒去娘家城市住著,具體地點不清楚,只知道是濱海市……”
老王低語罵了一聲。
我們皆感無奈,便掛斷電話,互相對視一眼,全然無辦法。這找人之事困難重重,有太多機緣巧合,怎么又能靠人力扭轉呢?
這時候胡偵探卻催促道:“天晚了,你們該回家了。”
他繞到桌前,收拾文件,顯然也準備下班了。
王明后盯著他,忽然靈機一動:“你接不接找人的活?”
胡偵探聞言,立時放下手中的文件。他扭過身子,狐疑地盯著我們:“那同學就那么重要?”
“沒錯!就那么重要!”老王說。
“找她做什么?”胡偵探說。
“有些話想說?!蔽艺f,“以前沒說,如果不說,一輩子都很后悔?!?p> 胡偵探聽了,覺得好笑:“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后悔,遺忘倒是比后悔常見多了。即使你們找到她,說不定她已經把你們忘掉了。”
我說:“可我忘不掉!”
胡偵探沉默了,他看著我的眼睛,臉上突出一種很復雜的情緒,張口欲說,忽然長嘆口氣。
“算了!”他復又把收拾過的幾個文件夾重新拿出來,對著燈光翻弄了幾下,從中抽出一沓來交給我們。
“我就是做偵探的,不會和錢過不去!你們要是覺得這價位能接受,我會幫你們找人!”胡偵探又說,“可我不能保證一定能找到!”
王明后低頭一看,氣得直罵:“你這是在搶錢!”
我看到這收費標準,也覺得無語?!案櫍好啃r一百五十元;搜集資料:每張照片五十元;其他文字資料另算。長期業(yè)務,有情報時按情報價格付款,沒有消息,則每日五十元?!?p> 胡偵探道:“就這價格!你要是不服氣,城里大有騙人的買賣!找只貓都能四五千起價,你可以問問,行業(yè)內我是不是最把穩(wěn)、最講原則?”
胡偵探嘆息道:“我干這行,已經十三年了!”
說完這話,他擺下手道:“這張紙你們拿走吧,住址你們都知道,名片你們也有,想通了,攢到錢,再來找我!不過我勸你們,還是算了吧!天底下沒再見過面的同學何止成千上萬?哪有錢重要?錢錢錢,天底下做什么不需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