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濤搖了搖頭,這女子也不過便是他生命中一逝而過的流星,既然相遇,就注定會離去,自己何時又變得這般猶豫不決了?笑了笑,踏步向著嵇康鍛鐵之處走去,耳旁“叮叮當(dāng)當(dāng)”捶打鐵器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嵇康就算是在鍛鐵,也是節(jié)奏輕緩的,所以那決不是刺耳的聲音,反倒像是擊打編鐘所發(fā)出的清越之聲。
不會有多少人想得到,在這片清雅的竹林間居然還會有鍛鐵的地方?;鹦撬臑R,在翠竹的掩映下卻是美麗的動人心魄,站在爐前的人袖子已經(jīng)卷到了肘腕,手中拿著鐵錘,一下一下敲擊著鑌鐵塊兒。爐火旁蹲著另外一個人,小心翼翼照看著爐火,鼓風(fēng)讓火焰更加旺些。
山濤走到阮籍身旁,彎腰拿起一瓶酒,仰頭喝了一口,微嘆:果然是好酒!香醇濃郁,非陳放十年以上,不會有如此醇厚之味。
爐火中赤紅的火光燒得很烈,火星爭先恐口飛濺而出,星星點點灑滿了視野,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下,嵇康手中的鐵器已經(jīng)見了雛形。
阮籍晃了晃腦袋,舔舔嘴唇,向山濤身后看了一眼,才后知后覺的驚詫道:“咦?巨源兄,那美人呢?”
山濤淡淡一笑,舉起手中的酒瓶,讓從竹葉縫隙中落下的陽光照在瓶身上,瓶中美酒那琥珀的色澤便透過那如同白玉一般光潔的瓶身顯現(xiàn)出來,“雯夏姑娘已經(jīng)走了?!鄙綕f罷,將高舉著的酒瓶緩緩傾倒,酒水如絲線一樣落下,準(zhǔn)確的灌入他的口中。
“走了?”阮籍不無遺憾道:“哎,有美酒但是沒有美人,這酒也會少了三分味道?!闭f著連連嘆氣,顯得甚是惋惜。
嵇康手中的鐵器已然成型,往水中一浸,隨著“咝啦咝啦”冒出的白色蒸汽,一柄長劍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嵇康手上。劍身流暢,寒氣四射,的確是一把不錯的劍,比起那些附庸風(fēng)雅的少年人專門掛在腰間用來顯擺的劍好的多了。嵇康用鐵鉗夾著那劍細(xì)細(xì)觀賞,只要再加以磨礪,便是一把利器。
一直在為爐火鼓風(fēng)添火的向秀站了起來,他身上白色的中衣已經(jīng)汗?jié)?,緊緊貼在身上,散亂的頭發(fā)也濕漉漉的,汗水還一滴滴從發(fā)梢滴落下來。此刻他湊近嵇康,與他一同看著那柄凝結(jié)了兩人心血的成果。“是把好劍?!?p> “的確是把好劍?!憋悼瓷先ズ荛_心,唇角都向上彎了起來,他將那柄劍放在冶煉的爐邊,伸手抓起大鐵錘,高高揚起,用力落下。那柄好劍此刻已經(jīng)斷做兩截,變成了廢鐵。嵇康一揚手將兩截廢鐵扔進(jìn)未熄的爐火之中,看都不再看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冶煉的爐子。
眼前一幕的確有些怪異,但是山濤阮籍還有呂安向秀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嵇康好鍛鐵,他打造出來的兵器也都不錯,但是從沒有一件留下的,他每次打造以后便隨手毀去。嵇康鍛鐵不過是興之所至罷了,而這世間能配得上向秀鼓風(fēng),嵇康親手鍛造兵器的人恐怕還沒有出生,所以自然要毀掉,免得落入凡夫俗子之手。
“小康,美人又被你趕跑了?!比罴€在為此感嘆:“美人??!”
“美人?”嵇康斜睨了一眼阮籍,冷笑道:“永嘉郡主,司馬雯夏,她連名字都不曾換過,還說我認(rèn)錯了?”
“永嘉郡主?”阮籍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就是上次非要讓你彈奏鳳求凰的司馬雯夏?”
嵇康的臉陰了一陰,道:“不過是司馬炎的女兒,卻敢自封郡主,堪比皇室!”
“小康,你不是沒彈么。哈哈,所以人家郡主才巴巴的趕來,為了聽你一曲鳳求凰?”阮籍醉眼迷離,抓著酒瓶的手也有些微顫,卻依然笑的開懷。“小康,該不會是這位郡主看上了你吧?”
嵇康卻沒有生氣,反倒是笑了,順手從地上散亂放置的酒瓶堆里抓出兩瓶,遞給向秀一瓶,“我怎么會去彈奏那種庸俗的曲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