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大老爺沒有接弟弟的話茬，繼續(xù)講：“那名墨家子弟本姓佟，因外出便托名‘鄭赟’。也是該得正著，他途中遇到了從奉天歸京的鄭氏老太太?！?p> 豐父問：“可是鄭格的母親？”
豐大老爺點頭：“正是。聽說她是因為大夫算出孫媳婦肚子里的是個重孫兒，就趕在孫媳生產(chǎn)前找本家商量著重入族譜的事情?！?p> 豐父道：“那肯定不能如愿?！?p> 豐大老爺嘆：“是啊，主家那邊自覺可以送財送物，可以救人救急，但是族譜一事卻是沒得商量。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這鄭老太太不念人家當(dāng)初摒棄前嫌出手相助，不想著那京城府邸以及立家立業(yè)的財帛皆是主家所贈，只因主家拒絕她重孫入族譜之事，從此記恨在心，便是她的玄孫鄭稽那王八羔子也不能釋懷?！?p> “當(dāng)初就是這一肚子壞水兒的東西陷害本家的，可惜啊，人家一族寧可被誅也堅決不許那黑心腸的東西們玷污了祖先的祠堂?！必S大夫人嘲諷，“終究他們還是一場空。”豐夫人點點頭，很是贊同：“這才是有傳承的家族合該有的風(fēng)骨，雖聽上去頗有些迂腐，但是寧折不彎這種寶貴品質(zhì)，卻已是世間難得?！?p> 豐父想想道：“他家做事不留一線，不知將來會下場如何？……大哥，您接著說！”
“那鄭老太太憤然離開，渾不覺當(dāng)時已近黃昏。因此，天黑時，她們一行人只得夜宿郊外，不想就被一伙流匪盯上了。若不是鄭赟碰到及時相救，這位鄭老太太和孫子鄭佑，怕是就人頭不保了。鄭赟救下她們，又守護他們在野外呆了一夜，直到清晨方才輕身離開。可那鄭老太太只因人家也姓鄭，便將從本家?guī)淼臍馊鲈卩嵹S身上，自打人家報了名姓就變了臉，冷淡之極。鄭赟在打斗中，將從咱們本家?guī)ё叩奈募袈湓卩嵓荫R車旁，走時也忘記查看，這前腳剛走，后腳鄭府的丫鬟就發(fā)現(xiàn)了。老太太命人將書扔進尚未熄滅的柴火中，接著就讓人準(zhǔn)備趕路。書剛?cè)拥?，那發(fā)現(xiàn)書丟的鄭赟就趕了回來，恰巧看到那一幕，鄭赟冒著被燙之險，伸手將書撈出，可惜為時晚矣。氣憤的鄭赟并沒有失去理智，礙于墨家門規(guī)，他只能憋著怒氣拾起半毀的書，甩袖離去?！?p> 講到這里，一向嗜書如命的豐父再也無法冷靜，他氣得捶上桌面：“敗類！敗類！這種不仁不義之家，應(yīng)遭天譴！應(yīng)遭天譴！我就是拼著老命不要，也不會和這等人家成秦晉之好！”
豐大老爺攔住弟弟發(fā)瘋：“好啦！你且靜下心來聽我說……鄭赟來到京城，見到咱們高祖，遞出信物并言明來意，高祖沒有讓他失望，將天祖所留之物盡皆托鄭赟轉(zhuǎn)交墨門。又令咱們的曾叔祖父豐瑀拜入墨門，鄭赟他代師收徒后，也不多待，是夜帶著豐瑀離京，后來他們從廣州登船往荷蘭而去。”
豐父奇道：“大哥曾說咱家和遠在西洋的什么公司有些關(guān)聯(lián)，說得就是他們么？”
豐大老爺點頭：“現(xiàn)在也不瞞你，那是一家軍火公司，叔祖有入股?！必S父心里豁然開朗。豐大老爺繼續(xù)說：“不提鄭赟，且說鄭佑和他祖母在鄭赟憤而離開后，也很生氣。那鄭佑心里覺得一本舊書而已，竟能讓鄭赟如此憤怒，怕是有古怪，便蹲下拾起散落的零星紙片，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倒嚇了一跳。其中有幾片紙塊兒連起來，竟是這樣一句話——‘火器之利，可遠程制敵’。他問丫鬟那是一本什么書，得到回答說是一本關(guān)于詩文的書，心里想得便多了?！?p> 豐父眼底有幾分茫然：“可是，他家這等私密之事，大哥又是如何知曉得這般詳細(xì)？”豐大夫人笑道：“小叔啊，這世上只有不想知道的東西，沒有不能知道的事情。要不古語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呢。”
說著，豐大夫人笑道：“后面的還是我說罷，再讓你哥哥講下去，怕不知還要牽扯上多少舊事淵源呢……且說鄭佑回京，將事情一五一十的稟報給他父親鄭格。也趕得巧了，當(dāng)他將鄭赟的畫成像給鄭格看時，被前來的管家認(rèn)出。原來當(dāng)日他路經(jīng)豐府時，見到了鄭赟進豐府。這下鄭佑想起傳說中鬧得滿城風(fēng)云的九層冠，竟起了用我豐府之物換他鄭府發(fā)達的念頭。也是，無論是被誤傳的九層冠，還是天祖所創(chuàng)之火器制造技法，哪一個上遞到朝廷，都能讓他們家一路發(fā)跡，至于咱們豐府呢？反正死活自然不干他家的事?！?p> 豐大夫人嘲諷一笑：“也虧他家自詡為讀書之人，竟腆著臉來咱們府里要和高祖密談，氣得高祖怒而直道，他鄭家無憑無據(jù)竟異想天開欲陷害咱家于不義，實在無恥至極，這般訛詐作為真是斯文掃地。這事在當(dāng)時鬧得極大，竟鬧到大理寺，最后鄭佑在他兒子百歲兒那天，被大理寺少卿判了杖責(zé)。也是從那時候起，鄭、豐兩家就反目成仇了?！?p> 豐父撓撓頭問：“那緣何兩家人都說當(dāng)初的緣由記不清？”
豐大老爺?shù)溃骸班嵓胰丝赡苁钦娴臎]將這等沒臉之事告知子孫、也可能是裝傻賣乖，誰曉得呢。不過鄭稽卻很可能清楚些，不然他不會生出這些事來?！?p> 豐夫人恍然：“他們這般想結(jié)親，竟是對那些火器并未死心？”
豐大老爺?shù)溃骸奥犅劤⒁苍谠旎鹌?，只是好多關(guān)節(jié)卡住，東西造出來并不經(jīng)用，效果也不甚理想。怕是他家邀功之心未死，事端恐怕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消停了?！?p> 豐父又問：“我還是不明白那九層冠有何稀奇，竟讓鄭府幾輩人盯了近一甲子?！?p> 豐大老爺問他：“你可還記得家中書冊里關(guān)于它的描述？”
“九層冠，初看只一，然左旋之，層從內(nèi)而出，右旋之則固。共九層，九層出，形似塔，以供愚人消遣之用?！必S父背道，“這是天祖雜記所述?！?p> 豐大老爺一嘆：“原本只是一個機關(guān)之物，卻被人們傳成了不世之寶！……因為它天祖竟丟了性命?？傊?，可惜咱家這位天資聰慧、豁達明睿的先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