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豐家兩房滴秘密話

　　　　豐夫人大吃一驚，一雙眼睛瞪得正圓，臉騰的一下子就白了，怔愣著半天沒說出話來，半晌方才顫著音道：“嫂、嫂子……您、您說的是誰？別、別是我聽差啦吧！”

　　豐大夫人嘆口氣，拍拍豐夫人的手說：“你且別急，我也只是和你說道說道，若你聽完還是不愿意，就當(dāng)嫂子我今天沒開口。這又不是搶親奪人，你可別先自己嚇自己??！萬一真要嚇出個(gè)好歹來，可讓我這做嫂子的如何見人呢？”

　　豐夫人回過神兒來，心中多少有些埋怨，本不欲再聽，可轉(zhuǎn)念一想，嫂子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這親事成不成的，全看她的抉擇，便是聽一聽也不妨事，更何況自家如今已然處于懸崖峭壁之上，那鄭氏夫人前天還提及了吳同失蹤的家人……如此看來，若是她不打算讓女兒受苦，這事于兩家而言怕就不能善了，眼下她絕不能自斷生路。于是，豐夫人抬頭道：“嫂子言之有理，只是我關(guān)心則亂，失了分寸?！?p>　　豐大夫人理解：“你的苦處我曉得，這事放誰身上，也不能冷靜……這口開得，我自己都有些羞愧，可眼么前兒，也就這個(gè)選擇還算好一些……”說著對(duì)身旁的丫鬟使個(gè)眼色，丫鬟們心領(lǐng)神會(huì)，互相點(diǎn)點(diǎn)頭，幾個(gè)人打開窗戶，拿著矮凳坐到門口前面繡東西。

　　豐大夫人見清靜下來，道：“弟妹且附耳過來聽我說?！必S夫人依言探過身去，只是臉色卻隨著嫂子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通耳語，變得越發(fā)蒼白，眼中的憂怨?jié)u漸被驚恐代替，聽到一半忙開口阻止：“嫂子慎言，我可不敢再聽了！”

　　她慌忙將目光投向外面，左顧右盼一番，見確無人聽才松下口氣。只是她將手里的帕子攥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再度攥緊，整個(gè)人顯得有些慌亂無措，真可謂是坐也坐不安、站也站不穩(wěn)。豐夫人在豐大夫人面前踱來踱去，想要出口指責(zé)，又想到這起因是自己丈夫惹來的，可不說些什么，又無法撫下她心中的驚懼。

　　過了半盞茶的時(shí)間，她才回到原處，低聲道：“嫂子可知曉這是那殺頭滅族的大事兒！您和大哥只看到事成功就，可萬一若不成呢？自古至今，放眼天下，這起事的有多少？而能成事的又有幾人？”

　　豐大夫人嘆氣道：“可如今不博上一搏，咱們家又能好到哪里？滿人以文字治罪，自大清立，多少漢人因此獲罪而血流成河？咱們能拿豐氏一族做賭注么？咱們豐家存世至今將近千年，若真毀于此，日后我等有何臉面見列祖列宗？”

　　豐夫人總覺得事情是被夸大了：“還是不行！……這事情哪里就到如此地步？我們夫婦從府里搬出來另立門戶至今有二十多載，今日夫君惹下錯(cuò)事，要?dú)⒁挝覀円环繐?dān)著就是，大概也連累不到全族老少，便是嫂子這里也不會(huì)被波及多少……總之，嫂子的好意咱們心領(lǐng)了，可這等違逆之事實(shí)不當(dāng)做。您也說咱們豐家留存千年，若是一招不慎……這、這可就真的悔之晚矣了！……我勸嫂子趕緊熄了這念頭吧，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想想子孫后代。這上位者向來喜怒無常，當(dāng)初明成祖誅方孝孺之十族，不過是幾句話的因由。而今這等大事……嫂子也該想想自己的娘家?！?p>　　豐夫人越說腦子越清楚，心里明白怕是事出之前豐大老爺這里就被人煽動(dòng)得動(dòng)了心，恐怕原先也有些搖擺不定，只是沒想到正趕上她家惹出事端，這下便給了他們下定決心的由頭。這一想來，她心中不由得添上幾分驚怒，她女兒算是豐家和人家做交易的“定心丸”了？這都算什么事兒啊，現(xiàn)在她家女兒可當(dāng)真是面臨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危局！

　　“今天嫂子的話我只當(dāng)沒聽過，咱們一言未語一話未說，只是勞累嫂子聽我這無用之人哭了一個(gè)時(shí)辰，我、我先告辭回府了?！必S夫人起身略有猶疑，心中嘆氣，嘴上道：“我家蘊(yùn)兒的事，也多謝嫂子前些時(shí)日的費(fèi)心了，后面我家自己想辦法就是，就、就不勞嫂子再操心費(fèi)力了。”

　　豐大夫人見豐夫人抬腿要走，也沒阻攔，只是在她身后幽幽嘆道：“弟妹好糊涂，有些事是你想躲就能躲的么？何況當(dāng)今真正管事的那位才是真的喜怒無常啊，唉，你回去自個(gè)兒好好想想吧?！?p>　　豐夫人腳下一頓，也不停留，反倒加快了腳步。

　　豐大老爺?shù)鹊玫芟彪x開，方才從后面的茶室里出來，看著自家夫人徑自嘆氣。豐夫人微微一笑，問：“可是老爺在心里怨我？怨我給豐家招來危局？”

　　豐大老爺搖搖頭：“決定是我做的，與夫人哪有干系？此事若是我不同意，夫人便是再有妙計(jì)也無用……我嘆氣，只是怕自己成為豐家的罪人?。　?p>　　豐家大夫人握住丈夫的手道：“弟妹那里不明白，老爺心里還不清楚？要說罪人怎么也輪不到您！”豐大老爺搖頭：“如今說這個(gè)還有什么用？”

　　“有用！”豐大夫人目光堅(jiān)定，“當(dāng)初鄭、豐兩家反目，其中因由老祖宗只許歷代當(dāng)家人知曉，因此小叔他們并不明白如今事態(tài)之緊急。而今這般景況，老爺也合該和小叔坦誠相告，總不能真的讓一家人因?yàn)檫@個(gè)散了心?！?p>　　……

　　這頭豐家大房夫婦商議，那頭豐夫人卻自己愁眉不展，心里想著自己是滿腹的心事不能與人言，不由得愈發(fā)委屈起來，竟?jié)u漸的落下眼淚。一旁豐父見了心中焦急，妻子自從祖宅回來就悶悶不樂，無論他如何哄慰也不管用，問急了，妻子就紅著一雙眼埋怨：“若是夫君有幾分城府，我也好講出來分說分說?？煞蚓詠砗?jiǎn)單，我若說多了就是給豐氏惹禍！你若當(dāng)真想知，便自去問你家哥哥吧！”豐父聽了悻悻躲到一邊，他可不敢找尋他哥哥的別扭。

　　豐夫人意識(shí)到自己失口，又怕丈夫呆性起來胡言，便換轉(zhuǎn)話頭，問：“夫君可曾見過嫂子娘家的那位侄女婿？”

　　豐父見妻子搭理自己，雙眼放光，忙不迭坐到妻子身邊：“這人我知道，那天大哥找我，便是去會(huì)他。怎么？夫人生氣可是與他有關(guān)？”

　　豐夫人沒好氣問：“你家兄嫂做的好媒人，你道他們打算給蘊(yùn)兒說的是哪家的親？”

　　豐父摸摸腦門：“韓……家？不對(duì)啊，他家就一個(gè)兒子，哪有招兩家姑娘做正房的？大哥定不會(huì)讓咱家姑娘做?。　必S夫人眼珠一轉(zhuǎn)，問：“先別管這個(gè)，我問你，這韓家的事你知曉幾分？”

　　豐父道：“這侄女婿姓韓，叫韓鵬彰，同治元年生人，說來才比小夫人兩歲！要算起來，他和咱們還是老鄉(xiāng)呢。當(dāng)初韓家是跟著明成祖渡津來的天津衛(wèi)，后來世代居于那里。滿人入京之后，韓家人不想出仕就回到老家紹興辦書院，但在天津衛(wèi)的老屋卻一直留著讓人看守……我聽聞韓鵬彰自幼聰明，文武雙全，天文地理無一不曉、古今中外無一不通。光緒三年時(shí)，就被家人送到西洋留學(xué)，直到光緒九年才回來。”

　　“?。∥衣犝f嫂子的侄外孫兒，就是這個(gè)韓鵬彰的兒子，叫什么韓世德，嗯，對(duì)，就是韓世德，他可是光緒八年生人。要照這樣說來，那嫂子的外甥女兒豈不是也留過洋啊？可我怎么竟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