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出來了,第一次在明天上班的情況下熬夜,不過不能言而無信不是?****
舉起的屠刀向往昔的戰(zhàn)友砍下,每砍一刀,馬騰就覺得心口上一陣抽痛。潰散的官軍完全料想不到,他們還沒有逃出叛軍的追殺,就要面對著自己人所施與的殘酷殺戮。
逃跑的腳步被生生遏止了,許多潰兵在兩面夾擊之下瀕臨絕望,徘徊兩端,游走于絕境,不論是路的哪一頭,都意味著死亡。絕望的情緒迅速蔓延開來,戰(zhàn)場兩頭,哭聲震天。
潰兵被阻擋了腳步,連帶著跟在他們身后的涼州軍也被擋住了。相隔數(shù)百步遠(yuǎn),小老虎舉目遙望,發(fā)現(xiàn)另一頭的官軍已經(jīng)穩(wěn)住了陣腳。
“嗯,有點本事……”小老虎低聲自語,語氣平靜得近乎于冷淡;經(jīng)過榆中城下的一場屠殺,眼前的這點殺戮于他而言,只是等閑罷了。小老虎更有興趣的,還是此刻領(lǐng)兵攔在對面的官軍將領(lǐng)。
“沒機(jī)會了,先撤吧,今天這一仗也夠耿鄙受得了?!毙±匣㈦S口吩咐身邊的掌旗官?;⒆譅I大旗搖動,旗幟上貓騰虎躍;遠(yuǎn)處英字大旗舞動相和,兩營各自收住人馬,徐徐后退,不一時就退過發(fā)起伏擊的丘陵地帶,消失在遠(yuǎn)處。
眼見得叛軍去遠(yuǎn),馬騰不由松了一口氣,隨即命部下收攏潰兵,掩護(hù)大軍退入營寨。所幸耿鄙此前走得急,大營寨柵都來不及拆除,略作收拾,還可以將就著安營扎寨。只是損失了不少軍資器械,許多將士都只能露天宿營;一時之間,呼痛喊疼的,說餓道冷的,還有唉聲嘆氣的,種種哀聲此起彼伏。
馬騰正忙著安頓敗軍,突然耿鄙派人來召;馬騰將事情交代一二,便即往見。
耿鄙經(jīng)過一場大敗,中軍大帳的帳篷等物事早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立不起中軍帳,只用幾塊長長的麻布圍在四周,充作中軍,四周圍幾十名衛(wèi)士,有的丟盔,有的卸甲,就沒有一個衣甲完整之人,大多數(shù)人手中也沒有兵刃。
馬騰進(jìn)到中軍,卻見馬玩也在。上首處耿鄙滿面肅容,目光死盯著馬騰看,似乎努力要裝出一副嚴(yán)厲肅然模樣,偏偏目光中又有些閃縮。馬騰不覺有異,依足了軍禮參見,還未開口,就聽見耿鄙出言喝道:“馬騰,你可知罪?”
馬騰聞言愕然,抬頭看看面無表情的耿鄙,又看到耿鄙身邊陰惻惻恍如毒蛇般的程球,心里就是一咯噔,直覺事情不對。再看先一步進(jìn)來的馬玩,卻見他滿臉惶急,不知所措。
上首耿鄙又喝一聲道:“馬騰,本府問你話,你顧盼左右而不答,是藐視本府嗎?”
馬騰壓下心頭的驚愕,躬身答道:“屬下豈敢;使君出言問罪,屬下心中著實不解,一時失神,故而猶疑——并非有意怠慢?!币庾R到耿鄙、程球心懷不善,馬騰提起十二萬分小心,面子上也做足了姿態(tài),將身段放得極低。
耿鄙冷笑道:“你還有不解?我問你,適才大軍遇襲之時,你為何遷延不救?大軍回轉(zhuǎn)之時,你為何殺戮友軍?莫非,你是與叛賊早有勾結(jié)?”
馬騰心頭劇震,霍地抬起頭來,怒視耿鄙、程球二人,心頭一股火焰驟然高張,幾欲噴涌而出。“你們的命是老子救得,這兩萬大軍都是我與一干兄弟豁出命去救回來的,如今竟而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如此恩將仇報,究竟是為什么?”幾個念頭在馬騰心里沸騰不休,幾乎就忍耐不住要脫口問出來。
程球在旁皮笑肉不笑,說話的聲音陰森森地:“若不是有人與叛賊勾結(jié),叛賊又豈能潛入大營附近?若非有人通報消息,叛賊又豈能知曉我軍撤軍的時機(jī),暗中設(shè)伏,以致我軍大?。咳舴怯腥藞D謀不軌,為何在我大軍退回大營時,故意與叛賊攜手,兩面夾擊我軍?”
馬騰腦中轟然一響,好似鐘鼓齊鳴,震得他目眩耳鳴。馬騰一下子明白了;耿鄙與程球這一唱一和,顛倒黑白、以功為罪,原來只為了給這一場大敗找一個替罪羊。否則這一場大敗,傷亡、逃散者近萬人,若沒有個人出來承擔(dān)責(zé)任,卻怎么遮掩得過去?
既然是替罪羊,自然不能是耿鄙耿使君,當(dāng)然也不會是程球程主簿;找來找去,除了一向與耿、程二人不睦的馬騰,還能有誰?或許,再加上他營中一干素來桀驁不馴的豪強(qiáng)與部落首領(lǐng),分量就更足了。
“耿使君,你捫心自問,如此倒行逆施,良心能安否?”馬騰雙目充血,盛怒之下須發(fā)皆張,面朝著耿鄙一步步搶上前去。
耿鄙一介書生,哪里扛得住馬騰這等聲威,驚慌失措之下,一疊聲喊道:“左右衛(wèi)士,愣著干什么,還不將馬騰這亂賊拿下?!?p> 四周衛(wèi)士待命已久,紛紛上前,刀光爍爍,舉刀便砍,竟是要當(dāng)場殺人滅口。
馬騰尚在盛怒,渾然不覺大難臨頭,眼里只有一個耿鄙;一旁的馬玩驚駭莫名,沖上來一把抱住馬騰,大喊道:“大兄,快走!”眼角突見刀光落下,忙一轉(zhuǎn)身,將馬騰護(hù)住,背上先就挨了一刀,立時慘呼出聲。
馬騰猛然驚醒過來,就見到數(shù)柄環(huán)首刀朝自己當(dāng)頭斬下,當(dāng)下暴喝一聲,避過刀鋒,隨手扭住一名衛(wèi)士手腕,用力一扳。只聽咔嚓一響,那衛(wèi)士凄厲地痛呼起來,確實手腕腕骨被生生折斷。
馬騰搶過一柄環(huán)首刀來,反刃相向。一刀斬下,就是一蓬刺目的血花濺起;此前為阻擊叛軍而殺戮友軍將士之時,他尚且心懷不忍,此刻再次下手,殺得還是自家袍澤,但是心里已然沒有了絲毫顧惜,只留下滿腔熊熊烈火,隨著那絕情絕義的一刀,徹底爆發(fā)出來。
“殺了他,殺了他!”程球在旁驚恐萬狀,連聲大呼。
一眾衛(wèi)士圍攻之下,馬騰連連后退;他畢竟只有一人,又要護(hù)著受傷的馬玩,一身武藝施展不開,漸漸落了下風(fēng)。
馬騰一邊招架,且戰(zhàn)且退,堪堪退到幕布旁,外面卻又鉆進(jìn)幾個甲士來;卻是耿鄙、程球唯恐人少殺不得馬騰,在四周都布置好了足夠的人手。這些人一進(jìn)來,便對馬騰、馬玩成合圍之勢,局勢愈發(fā)危急了。
馬玩重傷無力,被馬騰舍命護(hù)著,眼見事情危急,大喊道:“大兄,大兄,放下我,你一個人才能殺出去,找兄弟們?yōu)槲覉蟪?!?p> 馬騰苦苦招架著四周衛(wèi)士的圍攻,口中兀自罵道:“你少廢話!”
程球卻在人群之外陰陽怪氣道:“你們兩個,今日一個也走不得?!彼捯粑绰洌瑤ね饩陀腥烁吆鹊溃骸皩傧聴钋?、梁興,前來求見!”
馬騰精神一振,大喝道:“求個屁見,你們兩個再不來,老子就死在這里了!”馬玩更幾乎哭出聲來:“耿鄙要殺大兄,耿鄙要殺我們!”
話音方落,帳外頓起騷亂。只聽梁興一聲怒喝:“誰敢殺我兄弟!”幾個身影應(yīng)聲飛落,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卻是守帳的衛(wèi)兵被梁興、楊秋打倒在地,連帶著將圍在四周的幕布一并壓倒下來。
大帳之外,兩伙軍人已經(jīng)混戰(zhàn)在一處。不過梁興、楊秋一伙分明有備而來,甲械齊全;耿鄙一方卻是剛剛兵敗,除了少數(shù)衛(wèi)兵,許多人甲械不全,很快就落了下風(fēng),抵擋不住,被殺得四散奔逃。
梁興、楊秋并肩大步跨進(jìn)帳來,身后兵士一擁而入,四下圍殺耿鄙衛(wèi)士,將馬騰、馬玩救了下來。
梁興嘴上在笑,心里卻是猶有余悸,慶幸道:“幸虧老楊乖覺,發(fā)現(xiàn)中軍帳里出了事,否則真就讓兩個狗賊得逞了?!碧ь^一看,耿鄙與程球被眾軍圍著,瑟縮成一團(tuán),他們的衛(wèi)士被早已被殺得干凈。
大帳之中,只剩得馬騰營中將士,無不是對耿鄙、程球二人心懷不滿,乃至恨之入骨的。
耿鄙嚇得面無人色,結(jié)結(jié)巴巴告饒道:“壽成,壽成,這些事情都是程球小人想出來的,與我無關(guān),與我無關(guān)……不不不,我是一時糊涂,一時糊涂啊……你記得,往日我對你可不薄……”
梁興聽得老大不耐煩,上前一把揪住耿鄙頭發(fā),從地上提了起來,舉刀要砍。馬騰下意識地抬手?jǐn)r住,口中說道:“不可!”梁興疑惑地看著馬騰,有些為難。
楊秋拉著馬騰輕聲道:“壽成兄,耿鄙小人話不足信,你不殺他,來日他便要殺你了!”說著暗暗向梁興使了個眼色。梁興會意,猛地掙開馬騰,一刀斬下,耿鄙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喊便身首異處。
程球驚叫一聲,眼睛一翻,嚇得幾乎昏死過去。梁興冷哼道:“一個是殺,兩個還是殺。你這小人留著也是禍害,也去和耿鄙作伴去吧?!毖杂櫽质且坏?,搠死程球。
馬騰被楊秋拉著,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梁興反手間連殺兩人;看著耿鄙身首異處的尸身,馬騰不禁有些失魂落魄。
楊秋在馬騰耳畔輕聲說道:“壽成兄,耿鄙雖說提拔你做軍司馬,算是有恩,不過既然他無辜要殺你,便是恩斷義絕,你還為他難過什么?”
馬騰喃喃道:“我不為耿鄙,是為我自己……”馬騰環(huán)視著圍在身旁的一干兄弟,黯然道:“咱們沒有退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