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金丸居士在院中看著,可先生畢竟年歲大了,眼花耳又有些背,如何看得住一個六歲的孩童。
更何況江寧這小丫頭是極熟悉這庭院的,以前淘氣時,沒少鉆過西北角的狗洞,這時眼見著尋常路數(shù)走不得,自然就想了其他的辦法。
彈去了衣衫上的灰和頭發(fā)上的枯草,江寧此時生怕遇到府里的人,也不敢走大道,只能沿著小徑亂跑。
其實她如今的心思有些糊涂,只是覺著自己若是不做些什么,青梅姐姐就一定會被攆出府去。可自己到底應(yīng)該做什么來幫助青梅姐姐,她就想不出了。
直接去向叔父求情,這個念頭在江寧心中存留的時間并不長久,且不說她清楚江如水那不聽勸的性子,便是有些可能,江寧現(xiàn)下也對江如水有些畏懼,不敢冒然獨自見他了。
遇到這種事情,小孩子家家的本就慌張,這時候只是一門心思的去尋青梅姐姐,至于見到了之后要如何如何,她心中根本沒有半分計較的。
昨日被關(guān)進小院子前,就聽說青梅要被請家法、打板子,府上處理這等事情都是在寬敞的前院,這自然是為了讓眾人看得清楚,多幾分震懾之用。
江寧如今便跌跌撞撞的向著前院跑去,只尋思著自己不要趕不及就好。
自入了這江府,江寧幾乎片刻不離的便是青梅。叔父和金丸居士雖說也對自己愛護著,但他們兩個皆是男子不說,而且一個不知心中感情要如何表達,一個又身子老弱的自顧不暇,說句不好聽的,他們的那份愛護也空停留在表面罷了。
真正照顧著江寧的,一直是青梅這個大了十歲多的姐姐。雖說后者自己也是半大的孩子,有時做事難免有些不周到,卻也一直盡心盡力,直拿江寧當妹妹愛護的。
更何況將近四年的生活早已養(yǎng)成習慣,若是沒有青梅在身邊,江寧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心中慌張著,竟起了些恐懼的思緒。怕是小時候父親的忽然離去在她心中留下了太多的夢魘,這時的江寧對于離別二字,總是有著太多的驚怖。
步伐和喘息都有些混亂,一路上,小丫頭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每次又都倔強萬分的爬起來,繼續(xù)向前跑著,只是止不住眼淚的流。
可是離前院越近,江寧的心便愈加冰涼起來。因為她聽不到圍觀之人的喧鬧,也聽不到動用家法的聲音,一切都太靜默了,就像是臺上的戲已經(jīng)演罷,看熱鬧的觀眾都各自回家了吧。
心中一慌,江寧也不再顧忌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而被抓回小院子,她急忙加快了速度,順著大道跑了起來。
只是跑過回廊、繞過廳堂,霍然出現(xiàn)的景象不禁讓她眼前一黑,差點就這樣癱軟到地上去。
青梅趴在長條板凳上,面色蒼白,衣衫上有些血色,明顯是受了刑的。
在她旁邊持了家法的男子,此時明顯了停了下來,手中的棍子柱到了地上,有些遲疑的看著一名穿金戴銀的少年。
而在一旁圍觀的眾人,面上也有些尷尬的模樣,互相對望著,似乎是不知此時該如何是好。
但這些情狀落在江寧的眼中,卻只讓她瞧見了青梅的慘狀,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撲到了青梅身旁,眼淚止不住的流了起來。
“小娘子?你怎么會在這里?”
“咦?小丫頭?你怎么會在這里?”
兩道疑惑的聲音同時出現(xiàn),只是前者由青梅發(fā)出,聲音中帶了些虛弱,沒有幾個人能夠聽清。后者卻是一道聽來中氣不足的男聲,其中卻明顯帶了幾分驚喜,但又沒有幾個人能夠聽懂。
江寧心思混亂著,這時候什么都聽不進去,也沒心思弄明白周遭的情況,只是握著青梅伸過來的手,眼淚直流。
“咳,府里懲罰下人,倒是讓幾位客人見笑了?!敝笓]著這次家法的管家走了出來,對那打頭的少年道:“主家說過這幾日會有貴客上門,敢問這位郎君是否姓薛?”
那少年卻似根本就沒有聽到那管家的話,一雙沒什么神采的眼直勾勾的盯著江寧看。他甚至還揮手叫來了身后的一名下人,面色有些興奮的問道:“你瞧著,那丫頭是不是昨天的那個?”
“哎呦,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二郎瞧的沒錯,這可不就是昨天那丫頭么?”
原來這少年便是那荒唐的薛家二郎,昨日在街面上派人追逐江寧的也就是他,只是不知為何,他竟成了府上的貴客……
江府的管家也被對方主仆的一唱一和弄得莫名其妙。這行家法之事,本是家丑不外揚的,今日竟被外人撞見,本就有些丟人了。這管家本想著快些將客人請到里面的廳堂去,解了這份尷尬,誰知這客人又議論起了什么,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這位先生,我家郎君確是姓薛無疑。不知江家家主在何處?我們是不是去里面談?”好在此時,薛家那邊有一中年男子出面解圍。
這說話的中年男子,正是那日薛二郎口中的李掌柜。他這時也認出了江寧,心中卻不免一慌,只想著這事情得好好解決,否則若是與江家有了矛盾,這問題可就大發(fā)了。所以他才急忙出面,直將自家二郎往里面請。
管家聞言自是如蒙大赦,忙道:“正是!正是!是小人唐突了!這就請諸位貴客進去品茶,小人這就去請家主。”
“好!好!好!”這薛二郎雖然行事荒唐,卻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夫,更何況在他看來,既然江寧是這江府中的人,自己想要弄到手,還不是輕易之事么?
當然,此時的薛二郎直將江寧當成了江家的一個下人,這也難怪,誰讓江寧一路跑來身上不知濺上了多少泥點,臉上不知蹭上了多少黑灰,小花貓兒也似。
“嘖嘖!這揚州可真是好地方啊!尤其是這江府,真真是那個……藏龍臥虎!哦不!是珠玉滿堂!讓爺我好生歡喜呀!”薛二郎一臉喜色的隨著管家向里面走,說話都開始胡亂起來。
管家雖然聽著糊涂,卻好歹陪著笑。倒是薛二郎身后的李掌柜,直覺著這次生意怕是要壞事兒,眉頭緊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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