颙琰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周遭一片黯淡的燈火,大堆的織布料子堆在身邊把自己圍了個水泄不通,方要起身只覺得自己后背麻麻的,幾個大楞子直直的挺在自己的肋骨脖子之處。深吸一口氣仍然感覺到后背被碾著嘎嘎作響,一只臂膀勉強從織錦堆里騰出來,指節(jié)已經(jīng)麻木了。僵直的在那里呆了幾秒,雙眼上望浮現(xiàn)幾只老鼠在房梁上竄來竄去。
“吱吱”的在梁上翻來翻去。
“啊呀?!憋J琰一驚頓時惡心浮上心頭,“娘呀,我最討厭老鼠了。太惡心了?!币粋€冷機靈從布堆上翻起來。
渾身冰涼的站在布堆上。冷的瑟瑟發(fā)抖。
“你還好吧?”一個月白色琵琶襟裥邊滿地印花的女子坐在面前的一張桌幾前,桃木的四角圓凳上鋪著月白色裥邊裙擺,裙角褨邊處微微露著葛布白褲。顏面白凈,微挑的杏核眼睛,一雙翦瞳好似含著秋水。一眼望過來,颙琰心中一顫。
見過眼熟,而且是個宮人,颙琰對自己的一眼落定十分確信。
“姑娘,可曾是前幾日同乘,前個送紙鳶的那位?”
“是”女子說著拿了一塊繡著鎖子的喬奇縐帕子過來給自己擦拭脖子上的水珠。
“姑娘…”颙琰后退一步,“那個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女子也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下意識的后退幾步,“這個…”臉色泛紅。
颙琰接過帕子,自己擦拭脖子上的涼水,不經(jīng)意一瞥自己的身上,上身竟然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蠶絲褻衣,沾著水的地方緊緊貼著身體,浮現(xiàn)出自己幾塊微微突出的肌肉。衣襟上繡著的月藍色蟠螭紋隱隱作顯,一念閃過趁著女子轉(zhuǎn)身坐下,連忙把領(lǐng)子窩了回去。
女子繼續(xù)縫著手中的活兒,一件劃得千瘡百孔的深藍粗葛布衣服。低頭忙活一語不發(fā),颙琰獨自坐到大批的織錦布上面,隨手裹了一塊,先圍住自己冰冷的上身。
油燈已經(jīng)用完了幾盞,女子依舊忙活著自己手中的活,全然不顧一旁的颙琰,颙琰有些尷尬,就像個被冷落的人。不過這種感覺他早已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了。少時,被乳母帶出宮去撫養(yǎng),一年也就見得母妃幾遍,終于得以回宮暫居母妃身邊也是終日的早課晚習。自己隱隱感覺母妃更喜歡自己的兩個妹妹以及兄長永璐。上書房的兄弟也不大見得自己,終日欺辱自己。自己也只能帶著母妃的“忍”字過日子。想著想著開始雙眉緊蹙,壓抑起來。
燈光昏暗,夜已深了,轉(zhuǎn)而已經(jīng)困乏的睜不開眼睛了。掩著織錦布匹開始打盹,眼前晃動著的女子也開始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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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琪縫著縫著見旁邊的“齊良木”太監(jiān)已經(jīng)睡著了,看著那熟悉的側(cè)面不禁浮起微微的笑容。那件衣服也太破了,橫縱之間被劃開了幾道口子,忍不住想這幫‘門神’是誰?干嘛與一個小太監(jiān)過不去。
錯落的針腳,一針一線的縫上去,剛開始的針腳粗大而且歪歪扭扭,到后來就好多了,一條條的整齊勻稱。梁琪對自己的‘作品’也十分的滿意。
炎苗變高,燈芯開始變長。淺淺的打在幾欲熬干油的燈座中。有沒有燈油了,梁琪起身去換燈油。
司服所院子中的刮著初春固有的冰涼的風,呼呼的搖曳著燈中的炎苗,整個院子漆黑而安靜無聲,就連芳紈姑姑的呻吟聲都沒有了,冷秘之境讓人幽幽的害怕,梁琪撞著膽子往伙房走去,忽然間芳紈姑姑的房間燭光一顯,然后就暗淡消失。讓梁琪覺得好生怪異,但也沒有多想,徑直去取燈油。
回到司服正房,“齊太監(jiān)”還在酣睡。低低的鼾聲伴著梁上的“吱吱”聲格外的和諧而有節(jié)奏。
重新在油燈底下穿針引線縫補衣服。不禁又想起大一那時的軍訓,體能測驗時齊良木翻躍跨欄劃破了軍裝,然后半夜跑到女寢樓下大喊,讓自己幫忙縫補軍裝,當時憨態(tài)可掬以及無措的表情現(xiàn)在依稀記得。就是從那以后自己才會用針線。側(cè)臉望望齊良木睡覺的樣子,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粗粗约阂膊唤麚嶂挛锼?。
清晨的余暉最后一縷打進司服所時,自己已經(jīng)被錦顏推醒了,迷蒙著眼睛睜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枕在桃木的鏤雕案幾上睡著了,看看胳膊下面少了昨日縫補的葛布粗褂,旁邊成堆的錦布上也沒有了小太監(jiān)。唯一奇怪的是針線筐中少了昨日用過的一根最粗的針,以及一大團深藍色的線團。
“雪沁,你可不地道奧。自己跑回來趕活。”錦顏半鄙視半脅迫的說。
“沒有啦,不是…”梁琪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你看活在那兒,一點都沒動,真的,你去看?!?p> 錦顏瞥了一眼旁邊的前襟,桌圍,點點頭狡詰一笑:“姑且就相信你?!?p> “羅綺呢?”梁琪見只有錦顏一個人不禁問道。
“她呀,也是在你之后回去的,你們兩個真是一樣的不仗義?!卞\顏假裝生氣地撇撇嘴,樣子極其可愛。
“那你找到線索了嗎?”梁琪急切地問道。
“還沒有,不過…”錦顏還沒有說完,院子中便傳來女聲的尖叫。
“碧悅姑姑,芳紈姑姑她…”
碧悅從自己的房中走出來,鞋都沒有拖好,朝著那個尖叫女子問道:“芳紈姑姑怎么了?”
“她,她好像已經(jīng)不行了…”女孩嚇得面色青白,戰(zhàn)戰(zhàn)栗栗的說。
梁琪,錦顏聽到外面吵雜聲連忙從司服正房出來。之間當院中已經(jīng)聚滿了人,各房睡眼稀松的,衣帶不整的姑娘都圍著芳紈姑姑的門前站了幾圈。
錦顏拉著梁琪往進走。
芳紈姑姑的房中一片整齊,就和自己離開那天一樣絲毫無損,只是自己徹夜未歸被活卻在炕上鋪展開來。大八吉祥的織錦緞被子的褶皺刻意做出了有人睡過的樣子。錦文的枕頭也軋出了睡過的痕跡。梁琪閉上眼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這股氣息中帶著一股屋中不常有的味道,有些苦澀,好像是草藥的味道,而且還是煎熬過的。
“全都不許出司服所的門,今個要徹查?!绷虹鬟€沒來的及仔細看一眼炕上的芳紈就被碧悅的怒喝聲震住了??諝庵心Y(jié)著恐怖陰郁而冰冷的氣息,就像芳紈姑姑冰涼而慘白的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