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遐冷冷地看著韓敖錚,問道:“萬千紅呢?”
韓敖錚飛快地從地上爬起,迅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瀟灑地一甩頭發(fā),自命非凡地玉樹臨風(fēng)地站立著,用沙啞的口音對柯遐說道:“剛剛和以為殘疾人大叔進房間了?!比缓?,用誘惑的眼神看了一眼柯遐。
柯遐直接選擇無視,對韓敖錚講理是行不通的,對他上暴力他是越挫越勇,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頑強。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無視他,等他見異思遷上另一位自然而然就好了。
鳳卿華抬頭看了看本是張燈結(jié)彩,燈紅酒綠,白日宣淫的萬花樓,如今歌舞俱遁,燭火全滅。平日里的鶯歌燕舞,輕煙翠柳全都消失不見,往昔溫柔似水的吳儂軟語也全都漸漸消退,那些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們?nèi)寄醯劓i在房間里不管世事。
夢一場春秋繁華,唱一曲入骨相思。
鳳卿華睜開微掃眼影的鳳眸,一雙眼輕輕地看向樓上。一扇雕花鏤空,鐫刻著鴛鴦戲水,貼著雨過天青的門紗的檀木房門被輕輕地推開。萬千紅仔細(xì)挽著個同心結(jié)發(fā)髻,對貼花黃,濃重的眼影遮住了她泛紅泛腫的眼眶,即使涂著粉色的胭脂,依然掩蓋不住蒼白的氣息。
眼角,眉梢依然殘留著曾經(jīng)的風(fēng)華絕代,卻無力地透著滄桑。她一襲絳紫的衣袍長長地拖在身后,就像她曾經(jīng)顛倒眾生的美麗。
萬千紅的懷里抱著一個玄色的身影,她從眾人身旁擦肩而過,沒有回頭留戀一絲,她的表情不復(fù)往日的嬌媚多姿,帶著沉重堪破紅塵的氣質(zhì)頭也不回地走出萬花樓,徒留下一個紫色的身影。
鳳卿華看著萬千紅漸行漸遠的背影,幽深地說道:“叔叔的身體已是油盡燈枯,他快不行了,才做的動作要報復(fù)爹爹。”
柯遐沉默不語。
她抱著懷里的人走向和煦的陽光,把婀娜的身影隱藏在金色的光輝中。曾經(jīng),懷里的他有著有力的臂膀,為她撐起一片天,可是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羸弱到走不動路,不知從何時起,她和他都忘了最初的誓言,只是固執(zhí)地用自己的方式證明著。
她的眼前似乎再次看到了他們初遇的那一刻,那時,她尚及破瓜之齡,帶著青色的頭巾在河中泛舟,那時,他和王夯踏馬而歸,帶著凌云壯志的鴻鵠之情向她問路。
她調(diào)皮地把栓了鐵絲的綠葉扔進河里,說道:“喂,你們兩個,我的船小,載不起你們,河水不急你們自己游過去吧?!比缓笮呛堑乜粗鴥蓚€人在河里弄得一身狼狽。
一個是邪佞的魔教眾人,一個是冉冉升起的正義俠客,在不知道雙方背景的情況兩個人成為莫逆之交,一起偶遇了命中的婆娑劫。
猶記初遇那一刻,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如果當(dāng)初,她對他多信任一點,就不會聽信王夯的挑撥誤以為他移情別戀逼她墮胎,如果當(dāng)初,他能多擁抱她一刻,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心跳還沒有停止,只是,沒有如果。
二十年的愛恨情仇,三個人的糾纏不休,終以兩個生命的終結(jié)落下了帷幕。至少,在離開前,他們解開了所有的心結(jié),重?fù)韾矍椤?p>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她的青絲還是墨黑的,發(fā)間帶著初見時的荷花香??墒撬聂W發(fā)早已斑白,只有籠在袖中的手,一如往昔帶著濃濃的書卷氣。
萬千紅抬頭,擁著懷里的鳳狂看向灼熱的陽光,溫暖的陽光溫暖了身體。只是懷中的人,已漸漸地離去。
鳳狂的呼吸每微弱一分,她的心就更痛一分。纖細(xì)的手指撐住鳳狂低垂的腦袋,她動作輕柔地跪坐在地上,溫柔地攬住懷中虛弱的人。她俯下依舊絕美的臉龐,在漫天金色的光輝里,在他的唇上落下深情的一吻。鳳狂,你看到了嗎,你是我永遠的太陽。
可是不知不覺中,淚已成行。我怎么哭了?
滾燙的淚水低落在鳳狂蒼白的臉頰上,他羽扇般的睫毛微微地一動,可是終是沒有再次睜開眼。她知道,她深愛的人,已經(jīng)奔向他希冀的光輝。
她的神思一時,忽然想到,二十年前,鳳狂是否也同她一樣,椎心泣血地抱著摯愛的人卻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軀在懷里變冷變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氣息在周圍漸漸淡去??墒沁@一次,她知道,他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本是蜉蝣般的生命,朝生夕死,卻為了心中的那個執(zhí)念硬生生地拖了二十年,也誤了二十年!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柯遐和鳳卿華在萬花樓里靜靜地坐著,他們不能幫什么,只能靜靜地等待著萬千紅的回來,有些事,她只能一個人承擔(dān)。
冥坐了許久,鳳卿華突然抬頭,看向柯遐問道:“柯遐,我們會錯過二十年嗎?”
柯遐淺淺一笑,恍若陽春白雪,堅定地說道:“不會?!?p> 鳳卿華兩只手撐在下顎上,頂著一張嬌俏的小臉笑呵呵地一直看著柯遐。
柯遐忍不住地一搖折扇,倜儻地打擊道:“你這么笨,也只有我看得上眼了?!?p> 鳳卿華一皺眉頭,佯裝憤怒,揮起小粉拳朝柯遐答道:“混蛋,老子也是有人要的好么?”
柯遐一點都不吃醋,涼涼地說道:“也就韓敖錚那個見異思遷的喜歡過你,現(xiàn)在還不是拜在我的風(fēng)度下,以后哪個追你,我就去勾引哪個,看你敢不敢給我紅杏出墻!”
鳳卿華一臉哀怨地看著柯遐說道:“柯大人,可不只小韓一個人哦,我曾經(jīng)也遇到過一個小帥哥,他說要娶我的勒!”
柯遐面不改色地問道:“那時你幾歲?”
鳳卿華支支吾吾地說道:“……額,這個,好像是五歲的樣子……”
柯遐冷笑一聲,嘲諷地看向鳳卿華,那眼神分明在說,看吧,過來這么多年都沒來娶你,肯定是泡湯了。鳳卿華氣嘟嘟地在那里喝水。
柯遐問道:“那事怎么發(fā)生的?”
鳳卿華一拍桌子,擺出說書的架勢,立刻遙想起來當(dāng)年:“想當(dāng)年,我和爹爹從魔教離開,爹爹說世間的珍寶都在皇宮里,而大陸上最有錢的皇宮就是銘心國的皇宮,于是我和爹爹趁夜?jié)撊耄已奂彩挚斓劂@進御膳房偷了一堆點心在花園里閑逛。突然看見一個小帥哥單獨一人正在望湖對月成三人沉思,他一看到我,眼里就迸發(fā)出惡狼一樣的目光。我立刻心領(lǐng)神會,以點心為聘定下了他?!?p> 柯遐涼涼地潑涼水道:“你死心吧,皇宮里能一人外出的,年紀(jì)還這么小,只能是太監(jiān)。”
鳳卿華:“……”柯大人,我真的知錯了。
柯遐不理會鳳卿華幽怨的眼神,轉(zhuǎn)頭對韓敖錚說:“你出來這么久了,趕緊回家吧,你爹爹在等你吃飯?!?p> 韓敖錚依依不舍地說道:“柯公子你還沒有指點我武藝,這是我不懈的追求,豈可為吃飯這等小事打斷。”
柯遐的表情還是淡淡的:“我已經(jīng)指點過了,等你何時不再被綁在房梁上下不來困擾了,何時再來找我吧?!?p> “嗯!”韓敖錚用力地點點頭,堅定地望著柯遐。然后轉(zhuǎn)身決絕地離去。
鳳卿華涼涼地說道:“柯大人,小韓對你還真是言聽計從啊?!?p> 柯遐一個眼刀甩過去,鳳卿華立刻噤聲。然后,不死心地又問道:“柯遐,你的劍怎么辦……”銘心國上下都知道,銘心劍的主人就是銘心國的國主。如今主人已現(xiàn),可是江山還是商氏皇朝的。
柯遐一撫額,說道:“你也猜到韓朔的身份了吧,我已經(jīng)很鮮明地表明立場絕不為江山所累,我志在閑云野鶴,皇權(quán)之類的,不適合我。只是我不知道商朔會怎么想?!?p> 鳳卿華微微一蹙眉,看來灼華山莊的的確確和皇室有染,而且是大大的有染。一個皇帝,他不僅在朝堂上指點江山,更把觸手伸到了江湖,建立起江湖上一等一的勢力灼華山莊,可見他要么是盡心盡力為人民創(chuàng)造和諧友愛的環(huán)境,要么,就是野心太大,太貪權(quán)。
如果是前者,柯遐無憂。如果是后者,鳳卿華不敢想象,對于柯遐這樣一個成為他皇權(quán)之路上最大障礙的存在,商朔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