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一襲素白的長衫,上面沾滿了大塊大塊的血跡,像是一朵朵艷麗的牡丹,嘲諷的開著。方才一陣強(qiáng)大的振動從皇宮傳來,連萬花樓樓頂?shù)耐叨嫉袅艘话耄液軗?dān)心娘娘,還好,娘娘沒事。
她笑著流著淚,對我說;“挽穹,他死了。他回來了?!钡谝粋€他,我知道是指商朔,但是第二他,我不知道。后來過了很多年,我才從宮變幸存者口中得知,當(dāng)年有一個紅衣白發(fā)的男子掀起了那場振動,而那個男子,娘娘叫他“柯遐”,我曾經(jīng)的主人。
現(xiàn)在我老了,娘娘早就入土了,她還是選擇了和商朔合葬,那個她恨了一輩子又愛了一輩子的人。不是以孝儀純皇后的身份,孝儀純皇后早就安眠在皇陵的外面,永世不得入皇陵。而是以孝儀淳皇太后的身份與鴻業(yè)帝合葬。
禮部強(qiáng)烈勸諫太后娘娘換一個封號,因為商朔的原配皇后謚號孝儀純,第二個皇后也叫孝儀淳,容易讓世人搞錯,但是娘娘簡直要孝儀淳的封號。呵,世人搞錯了又如何,她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逼宮成功后,阿寶代替靜王的兒子成為銘心國的君主,娘娘垂簾聽政十年,十年后病逝,大權(quán)重歸皇上。娘娘,是死于心病。她對商朔的愛恨和對待貴妃的愧疚伴隨了她一生,她一顆心里,藏著太多的感情。
阿寶是一個好兒子,他從不忤逆娘娘說的話,對娘娘體貼入微,但他不是一個好君主。他長大在萬花樓,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他沒有接觸過帝王心術(shù),也不懂任何駕馭群臣。在娘娘死后的三年,隴北國的鐵騎踏平了銘心國的國土,十三年前的宮變再一次重演,但是這一次,死的是銘心國的人,活著的,卻是隴北國的人。
如果當(dāng)初定國大將軍還活著,又會是不一樣的局面。只可惜,在十三年前,娘娘逼宮成功的那一晚,定國大將軍一劍斬了康尚書為娘娘斷絕后患就消失了,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歸隱了,他究竟去哪兒,我也不清楚。
當(dāng)隴北的鐵騎獰笑著走向軟弱無能的皇帝事,眠音擋在阿寶的面前,替他擋下隴北軍隊的利劍。熠云為了娘娘而死,眠音為了娘娘的兒子而死,她們都償還了娘娘的知遇之恩。
也許眠音在那時死去是幸運(yùn),她不用承受活人的痛苦。我被隴北軍死死地掐住不能動彈,眼睜睜地看著**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一個個地糟蹋過去,曾經(jīng)美麗的臉上都是生不如死,求死不得的痛苦。我只能等那些畜生發(fā)泄完獸欲,滿身是血地從死人堆里抱起了阿寶的尸體,眠音,你白死了,縱然你擋得了一劍,你如何擋得下接下來的千刀萬剮?
曾經(jīng)的金鑾殿,多少文官武將向往的登天之路,堆滿了殘破的尸體,一個國家的君主,死不瞑目地在龍椅前被活活剖腹。
隴北軍都在忙著搶珠寶,沒有人注意到我拖著一具尸體從狗洞里爬出皇宮,我用草席草草地收斂了阿寶,在九州大陸昌盛數(shù)百年的銘心國,最后一代君主竟是連個墳堆都沒有。娘娘,我只能做這么多了,娘娘,如果你在天有靈,看到你唯一的血脈是這個下場,你會不會后悔當(dāng)初的選擇,你會不會后悔再次入宮?
再后來,奕嵐起義,打著復(fù)辟的旗號領(lǐng)著義軍趕走了隴北鐵騎,然后一不小心宗室的人都死光了,他在大臣的百般死諫下自立為王。奕嵐,這個曾經(jīng)的藥王谷大弟子,用了二十年,從一個最卑微的底層百姓,一躍成為一代明君。
為了服侍娘娘,我終身未嫁,我在皇宮里埋葬了我的青春,埋葬了我敬愛的人,埋葬了金蘭姐妹,埋葬了我的人生。奕嵐登基后曾經(jīng)找過我讓我回皇宮主理內(nèi)務(wù),我拒絕了,因為那里,已經(jīng)沒有值得我忙碌的人。
奕嵐嘆息了一聲,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好好養(yǎng)老。我拿著錢,渾渾噩噩地游蕩在天地間,等我醒悟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走出了玉門關(guān),來到了隴北。自從奕嵐復(fù)辟后,和隴北簽訂了一系列喪辱國權(quán)的協(xié)議,兩國邊界開放,開通互市,兩國之間的貿(mào)易越來越頻繁。
在隴北國,我用松動的牙齒大口啃著羊肉,聽彈馬頭琴的老人說著以前的故事。他說,三皇子拓拔年,以殘疾之軀登上王位,帶領(lǐng)隴北國走向前無古人額高度。拓拔年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受寵的一個,雙腿殘廢而且有一半的血統(tǒng)還是銘心國的,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他以鐵血的手腕鎮(zhèn)壓了不服他的部落首領(lǐng),重整隴北國正規(guī)軍,一舉攻破銘心國。
而最為津津樂道的,是大王的**。他只有三位側(cè)妃,還是皇子的時候大王賞賜給他的,當(dāng)年大王迎娶銘心國的灼華公主為后,但是好景不長,灼華公主嫁來沒幾年就病逝了,之后后位一直空懸。大家都贊頌大王的深情。
我拍拍手,啃完了羊腿,準(zhǔn)備前往下一個的地方的時候,有一位年青人攔住了我,帶我去見一個人。我看到一個中年人,懶懶地坐在輪椅上,卻無損他與生俱來華貴的氣質(zhì),我知道,他就是隴北國的大王,拓拔年。
他問了我很多關(guān)于銘心國的事情,但是他既沒有問我奕嵐的施政,也沒有問他銘心國的民情,他只是問我,你能跟我講講灼華公主的事情嗎?我笑著反問他,灼華公主不是你的妻子嗎,為什么還要我講?
拓拔年對我說,他早就知道嫁來的不是真正的灼華公主,他只是想問問,灼華公主過的好嗎,她有沒有和霍尋安在一起?我想了很久,告訴他,灼華公主過的很好,大將軍逼宮成功后帶灼華公主歸隱了。他笑了,笑得很欣慰,連鬢角的白發(fā)都透著一股笑意。
我看著他的笑臉,有一絲恍惚,想到了當(dāng)日城墻上那一曲墮凰,那滿世界的血。我多么希望,我告訴他的,就是事實啊。
當(dāng)初的四大宮女,只有我還活著,只有我還記著深宮里那一段的愛恨情仇,待我白骨入土,靈柩開花,就讓這一個故事,永遠(yuǎn)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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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卷都有每一卷的番外,先把番外講了再寫新的一卷,啊啊啊啊啊,七月初就要去旅游了,我要在這之前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