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長樂夜未央

3、該告別的就必須拋下

長樂夜未央 易楚 2675 2009-06-19 15:15:50

    天色尚未大亮,天空仍是灰蒙蒙的顏色,一輛簡陋的牛車在郡邸獄旁夾道中停下。

  霍幸君不適地挪了一下身子,抬手拭去鬢側(cè)的汗珠,隨后便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休息了兩個時辰,盡管仍舊是一身骯臟的妝束,但是,女子的雙眼已不再只是兩潭死水,反而有種令人移不開眼的神采在其中閃現(xiàn)。

  見霍幸君注視著自己,女子微微低頭,宮人特有的溫順氣質(zhì)彰顯無遺。

  從昨夜到現(xiàn)在,霍幸君一直沒有碰襁褓中的皇曾孫一下,因此,盡管她的態(tài)度很明確,受史良娣與皇孫托付前來的長御仍然有些不安,尤其是此時車內(nèi)只有她們兩人與一個只知吃睡的嬰兒。

  霍幸君望了女子片刻,挺直了身子,鄭重地叩拜行禮,讓女子不由大驚。

  “少君……”

  霍幸君行過禮,正色而言:“我對你只是眼熟,可見你定是跟隨皇后不久……受惠不過些許,卻為曾孫做到如此地步,卿當(dāng)?shù)闷疰拇蠖Y!”

  女子嚅嚅無語,只能抱緊皇曾孫。

  “請教長御的姓名?!被粜揖渤聊艘粫?,才再次開口。

  女子不解,卻還是回答:“婢子卑賤,無姓,皇后賜名倚華?!?p>  霍幸君點頭,片刻之后才抬眼,輕聲道:“你是宮婢,必要入掖廷獄,內(nèi)官獄……”

  “婢子明白!”倚華微笑著點頭,語氣坦然,讓霍幸君無法再說下去。

  ——禁中的內(nèi)官獄所,哪怕是衛(wèi)青、霍去病都無法插手,自然也無法照拂。

  輕輕地將嬰兒抱得更靠近自己,倚華望著眼前的少婦,低聲道:“生死由天定,但是,婢子會努力活下去的!”她的眼睛盯著霍幸君的眼睛:“婢子會一直記著少君父女昨夜的話,因此,一定會努力活著,代皇后、太子、良娣與皇孫看著……”

  ——看著你們能不能實現(xiàn)那個期望中的未來!

  霍幸君點頭,白皙纖細的手指輕動,帶起淺綠色的衣袖,如水如煙,卻沒有半點遲疑,微笑地請倚華下車。

  倚華將懷中的嬰兒換了姿勢,讓嬰兒的頭搭在自己的肩上,因此,她沒有看到,原本熟睡的嬰兒迷糊地睜了下眼,似乎是被她的動作弄醒了。

  仍有睡意的黑眸半瞇著,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下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女子,隨即,嬰兒眨了眨眼,對著霍幸君笑了,仿佛是在說——我還記得你!

  霍幸君沒有出聲,抿緊的雙唇勉強揚起微笑的弧線,回應(yīng)著嬰兒的笑容。當(dāng)氈簾落下,隔絕了兩人視線的同時,霍幸君伏身趴在車內(nèi),左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發(fā)出任何一丁點的聲音,卻無法阻止淚水浸透自己的右手的衣袖。

  受過叮囑的御者沒有詢問車內(nèi)的女主人,看著倚華被兩名獄吏帶進郡邸獄后,便回到車旁,拉動牽牛的繩索,讓老牛緩緩挪步,拖著車離開。

  牛車從霍家的后門進入,仿佛只是奴仆清早采購物品歸來。

  東閭氏早已在后院等了多時,一見牛車回來,便連忙迎了上去。兩名婢女上前扶著霍幸君下車。

  一見女兒兩眼紅腫的模樣,東閭氏便嘆了口氣,卻沒有說什么,示意婢女退下,上前親自扶住女兒,帶著緩緩步行,一只手則輕輕地撫著她的后背。

  “身子可有不適?”沿著廊道走了一會兒,見女兒的臉色仍舊蒼白,東閭氏不禁有些擔(dān)心。

  霍幸君倚在母親的臂彎中,沉默地搖頭。

  東閭氏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女兒,只能在心里暗暗著急,因此,看到丈夫的下妻站在道旁,以困惑的眼神打量她們母女時,她立時火大:“你在這兒做什么?”

  那個女子瑟縮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抱住已經(jīng)頗大的腹部,那姿態(tài)讓東閭氏更為火大,霍幸君也不禁皺眉:“庶母,你為何在這兒?”

  ——這里離她的居處隔著三重院子。

  “上官大家來了……在大姬的寢室不見大姬……”女子顫栗著卻仍然將來意完整地說了出來。

  “多謝庶母!”霍幸君對她點頭致意,神色卻依舊冷淡,東閭氏則根本不愿與她多說一個字,扶著女兒便離開了。

  望著母女倆離開的背景,女子抿緊雙唇,環(huán)著腹部的雙手更加用力。

  對上官桀妻子的疑問,霍幸君垂下目光,一聲不吭,東閭氏扶著女兒躺回床上,才轉(zhuǎn)身對親家解釋:“孩子半夜被噩夢魘著了,再睡不著,我便陪她在家里到處走走。沒告訴奴仆。勞大家久侯了!”

  上官桀的妻子雖然仍有不滿,卻也只能接受這個解釋。

  她不好跟東閭氏計較,自家子婦又在補眠,一肚子牢騷便只能回家對難得一同休沐的丈夫、兒子說了。誰知道,聽了她的話,上官安只是心憂妻子,立即便要去霍家,上官桀雖雖然皺眉,卻明顯不是為她報屈,她立時怒了,狠狠地摔了木箸:“新婦進門,沒了兒子,也就罷了!你堂堂太仆,九卿之一,倒要看霍光的臉色,連累我也在霍家抬不起頭!”

  上官安剛走到門口,這時,哪里還邁得動步子,只能尷尬地轉(zhuǎn)身,卻聽上官桀冷哼一聲,啪地將木箸拍在案上,毫不留情地教訓(xùn)妻子:“太仆算什么?九卿算什么?丞相、御史大夫,也不過縣官一句話,立時就是家破人亡,舉族同坐!霍光是什么人?霍家是什么?你以為不是與霍家結(jié)親,公孫敬聲之后,太仆的位置輪得到我?婦道人家,少見識就少說話!學(xué)學(xué)新婦與霍大家,對你沒壞處!”

  丈夫一番教訓(xùn)立時讓她懵了,還沒回神,就聽丈夫?qū)鹤拥溃骸安皇且セ艏?,快去吧!順便問問霍家小君,新婦若是稍安,還是歸家休養(yǎng)吧!沒有為人子婦卻常住自家的道理!”

  “諾!”上官安雖然疑惑,卻還是恭恭敬敬地應(yīng)了。

  第二天父子倆同乘入宮回署,上官安才問父親是何意。

  “太子一家都死了,只剩一個剛滿百日的皇曾孫,主上得報卻沒有任何表示……”上官桀輕輕嘆息,“已經(jīng)過去的……再緬懷也沒有!”

  “阿翁的意思是……”上官安眨眼。

  “……又快開始了!”上官桀很肯定地說,“所以,該告別的就必須拋下!”

  上官安不太明白,這與他接回妻子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上官桀卻不愿再對兒子多解釋什么。

  ——相較霍幸君,他的兒子仍舊稚嫩了一點。

  “安兒……”拍了拍兒子的肩,上官桀輕笑,“快點與幸君生個孩子吧!”

  ——婚姻的聯(lián)盟還是脆弱了一點……

  八月,癸亥,太常江都侯勒石至湖,治皇太子喪,地震。(注1)

  九月,大鴻臚商丘成為御史大夫。

  十月,北軍錢官小吏上書,言護軍使者任安聞太子言:“希望君能將精銳之師交給我?!焙笫芄?jié),入營則閉門不出。天子怒。任安下吏。(注2)

  伴著匈奴入上谷、五原,殺掠吏民的急報,征和二年終于過去,隨著歲首正月的到來,沒有踏入長安城一步的天子再次行幸甘泉,郊雍祭天。

  注1:《漢書·武帝紀(jì)》記:“八月辛亥,太子自殺于湖。癸亥,地震?!碧D嵌问亲髡叨抛?。

  注2:任安的事是《史記·田叔列傳》中褚少孫補記的——是時任安為北軍使者護軍,太子立車北軍南門外,召任安,與節(jié)令發(fā)兵。安拜受節(jié),入,閉門不出。武帝聞之,以為任安為詳邪,不傅事,何也?任安笞辱北軍錢官小吏,小吏上書言之,以為受太子節(jié),言“幸與我其鮮好者”。書上聞,武帝曰:“是老吏也,見兵事起,欲坐觀成敗,見勝者欲合從之,有兩心。安有當(dāng)死之罪甚眾,吾?;钪?,今懷詐,有不忠之心?!毕掳怖?,誅死?!槑дf一句,我反復(fù)讀了幾遍,愣是沒看出那個小吏舉報的事情為什么會讓漢武帝得出那么一個結(jié)論!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