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倉皇逃跑傷心路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一跤跌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很疼……
我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人的樣子。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鼻子,嘴唇,臉龐,頭發(fā)……
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我坐在一片枯黃的荒草洼地,眼睛發(fā)腫,手腳酸軟。想哭,可是眼睛讓風(fēng)吹的干痛,反而流不出淚。
我有好半天腦子里什么也沒想,太陽高高的懸在頭頂,照的人睜不開眼。
觸目所及的一切都被酷烈的陽光照的白花花的。
我扶著樹站起來,天地茫茫,我已經(jīng)分辨不清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也不知道該向哪里去。
太陽是熱的,風(fēng)是冷的。
我慢慢邁步向前走,我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里……我該找個同族,打聽一下桃花觀的方向。有時候蜘蛛們的消息很發(fā)達,也有時候很閉塞。朝生暮死,象井中之蛙,不了解外面天地。
其實不了解也好。
知道的少,就沒有煩惱。
知道的越多,就越難快樂。
往前邁的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干枯的草枝被踩斷時會有輕微的脆響。每一下我都覺得似乎是身體里的什么也隨之一起斷裂開了。
頭昏沉沉的,我摸摸臉,手冰涼,臉滾燙。
一只鳥兒從我身邊掠過,一振翅就飛的老遠,變成了天邊的一個遙遙的黑點,卻忽然那黑點在視野里放大,它又折了回來,嘰嘰喳喳的和我說話。
我聽不太懂它說什么,盯著它開開合合的尖喙只顧發(fā)呆。
它說了半天,忽然又竄高,一眨眼就飛不見了。
我站在一片荒野里,四顧蒼茫。
我再抬腿向前走,覺得步子越來越軟,眼前一切都模糊著,扭曲著,天象是斜著要塌下來,地也象是彎折的……
李柯,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
不久之前我們還在一起,他想和我談音樂,談文學(xué),可惜我是只俗氣的蜘蛛,那些我都不懂。
“云對雨,雪對風(fēng)……晚照對晴空。兩岸楊柳綠,一園……杏花紅。一蓑煙雨,兩鬢,兩鬢……”
兩鬢什么?是滄桑,還是兩鬢風(fēng)霜?
我固執(zhí)的想找到答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來。
李柯他也許希望我更文雅,能和我談更多東西吧?
感覺我和他一塊兒說的凈是傻話,做的凈是傻事。
或許我從來沒有聰明過。
“兩鬢……”
眼前忽然一黑,我一頭栽下去。
隱約的,好象聽到了雨聲。
久違的,綿綿不斷的淅瀝聲,身周都給這雨淋出了寒意。
我喃喃的喊:“媽……”
夢里依稀回到小時候住過的地方,雜亂的小院子,狹窄黑暗的房間,一張老式的木板床,床前還有已經(jīng)掉了漆褪了色的腳踏,腳踏上面擱著鞋子。我的一雙小布鞋,帶著歪歪的鞋袢。媽媽是一雙黑色的舊布鞋,鞋幫上沾滿了黃泥。
生活貧寒,每天只有饅頭和米湯果腹,可是我的童年卻那樣平靜快樂。
“媽媽?!?p> 聲音好象在一片空寂中擴散,隱隱傳來回聲。
不,我已經(jīng)沒有媽媽,也沒有家。
我無依無靠。
我成為了一只不知身在何方的蜘蛛。
下一刻,我醒了過來。
我睡在一間空曠的石屋里,窗外面淅淅瀝瀝下著雨。
這里有一股,我熟悉的氣息。
我慢慢爬下床,趴到窗邊向外看。
有個人撐著一把傘,在雨里向我走來。
他那身鮮紅的紋彩輝煌的衣裳在雨地里沉靜的低垂,象是沾染了潮氣,以前看起來象火一樣要燒起來的顏色,現(xiàn)在看著卻顯的有一股深沉,變成了穩(wěn)重的絳紅色。
他到廊下收起傘,動作從容而優(yōu)雅。
我怔怔的看著他,他也轉(zhuǎn)頭向我看來。
我先轉(zhuǎn)開臉,不敢看那雙光彩熠熠的,黑玉一樣的眼睛。
那里面似乎有火焰在跳動。
讓人心悸。
“鳳前輩,我怎么會這兒?”
他把傘放在門邊,走進屋里來。
“你睡了三天了,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
“我沒什么?!?p> “是火珠兒傳的信,說是看到了桃花觀的弟子,氣竭力盡倒在外面,然后我的族人將你帶回了鳳凰坡來。”
我茫然的聽著,半晌慢慢說:“多謝鳳前輩?!?p> “不必客氣。前次啟動法陣的時候,桃花觀和我鳳凰坡都有一些弟子被據(jù)之于外沒有回來,不過陣法停止之后差不多陸續(xù)都回來了,你是最后一個。”
“你心神大亂,靈氣亂沖,是遇著什么事了?”
“我……遇到了道士,他想殺我,我反過來毒了他,逃了……”我看著他:“鳳前輩,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給那道士下了毒,也不知道那毒有沒有解法。鳳前輩你見多識廣,你能不能告訴我……”
鳳宜的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又象是嘲諷的神情,看著讓我隱隱的心里發(fā)怵:“你有時候很糊涂。你是黑寡婦蛛,素性在天下的毒物里,不排前五,也能排前十。你下的毒,只有你自己能解,怎么又問起我來?”
黑寡婦?
我覺得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這名字一聽就讓人覺得有些心悸。
那個青華,會不會被我毒死?
那李柯呢?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對,我可以寫信給他……
應(yīng)該,可以吧?
我在身上摸了一下,懷里有張紙。
我掏出來,把紙團揉平。
上面歪歪寫著李柯。
然后下面工整清秀的寫著桃三八。
李柯。
桃三八。
我認真的把那兩行字看了又看,然后仔細的疊起來,又鄭重的細心的放回懷里。
李柯,你這個人說話要有信用。
你說要活著再見我。
不可以食言。
你不能食言。